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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6日星期五

縱使相逢應不識

在一片荒亂中,我接到一個陌生的來電,另一端是一個印裔婦女口操著英語說:「請問你是Hezt嗎?」

是,我就是。

她繼說,「請問你是否認識一位名叫田麗詩的小姐?」

田麗詩?那是一個不熟悉的英文譯名,但電光火石間就我就想起,是她了!那是我的小學同學啊。

「我認識,我認識。你怎麼會找到我?她發生什麼事了?」

這位婦女說,「我撿到了她的錢包…嗯,不能說是錢包,是一個名片盒,裡頭有她的身份證、幾張小紙張,但是我無法聯絡她。恰好我發覺你的名片在裡頭,你是在xx公司裡做事的,是嗎?」

在剎那間我是萬分詫異,怎麼她…



如果要細數,我想我認識田麗詩應該是19年了。我們在小學六年級時換班時就認識。她是一個吱喳,潑辣的小悍婦般的女生,我還記得她是那種大姐款般姿勢,但又是千金小姐般的大脾氣。

小學生以前不懂得如何形容這種帶著些嬌媚,又亂撒野的騷浪女生,我只是與其他男生在背後說:「喬到半死」。那是帶著貶義的一種評語。

我現在已幾乎忘了與她的交集與互動,只是我不像其他男生一樣,與她發生過什麼大口角或是硬碰過,但肯定的是我與她是良性的溝通互動,放學後偶爾有通過電話。

或許,在當年的我,她已知道我是一個沒有侵害力的男生?我們似是一種姐妹淘,甚或是純樸無邪地上學遊樂。

她是成績不錯的一個女生,人長得標緻,只是生人勿近,帶著一股傲氣煙視媚行。

但只是那一年後,我們就分道揚鑣,她的小六檢定考試獲全科A成績,直升到中一上課,我只是欠一科就滿A,所以被逼要就讀中學預備班,而我們兩個都升上不同的中學。

此後,我們就斷絕聯絡了。即使是偶爾與她那所學校的小學同學碰面,也無法探知到消息,因為當年能直升中一,以致可以早一年中學畢業的人是相當少的。

當然有時我在想起她時,她是否還是一個成績標青的學生?

只是從中學6年期間,我們各自步入了青春期,我沒有去想像這個女生,還有班上許許多多的舊同窗會有變成怎樣的模樣。畢竟,當年的我,特別是六年級時都已顯現出我的同志本色,對女生形同自家人,完全不會有歪念,更不會遐思對視當時胸部已微微隆起的她們。

彼時,我們的青春開始洋溢著艷彩,那是一個自我內在的探索之旅。

中學畢業、大學畢業、找到工作,而且還跳槽後,我在經歷著1/4世紀的年齡之際,人生似乎轉進了一個明昧不清的分水嶺。

然後,我與田麗詩又遇上了。



那時是3年前。我到中國出差。我在一個飯局後,見到她走前來,查問我是否是hezt。我們接著就在相隔16年,重新相認、認識對方。

恰好我們是搭乘同一班機來中國,而且都是同一個旅行團。只是在抵達中國的幾天後,才找到彼此間相通而淡淡的聯繫。

我當時是俯著首與田麗詩說話的,她的身高似乎就停留在12歲時的高度,她的樣子完全沒有改變,只是添了一份豐腴與嬌美,她已是一個美態職業女性了。有時你會覺得青春對女生來說,來得特別早,去得也特別快。

她說,她是聽到別人呼喚著我的名字,而覺得有些熟悉,就跑上前來與我相認一番了。我記得她當時高呼:「你完全走樣了!我當時一時與朋友說,我認識這男的,可是我不確定那就是你。你變成另一個人了。」

當然,我當年是粉嬾的豆腐花,胖嘟嘟的矮冬瓜般,那是一幅裝著一束還未入世的靈魂的皮骨。誰知道歲月給我帶來了什麼,又刮走了什麼?

田麗詩見到我時,我已開始脫掉了young adult時的那種嬰兒肥,卻掩藏不住的滄桑感攀爬在我臉上,塵滿臉,只是未鬢如霜,──而我的人生與閱歷是轉了多少折的山水啊!

你說人際間的相遇與際遇,是多麼地奧秘。我與她同在一個社區生活,呼吸著同一座城市的氣息,但我們在近距離的範圍內沒有見面16年了。

然而,要在千里迢迢的中國,萬重山千里洋兜了一個圈子,才發覺彼此,就在眼前。但那只是剎那間的熟悉。

事實上,那一趟的出差我也認識到幾位相當有淵源的朋友,譬如一個女生的岳父是我中學時的校長,另一個則是與我同大學的同系學姐。

過後的幾天行程中,我與田麗詩只是懷舊話當年,她說:「我記得你blah blah blah」,而我也呼應著要說無法忘記她什麼什麼。事實上翻箱倒篋掏空記憶,片甲不留。

但是人與事的變遷太大,大家的生活圈子迥然不同,共享的集體記憶,寥寥無幾只剩下一個你口中的某某某,我印象中的誰誰誰。我們人生的交叉點,就只在那一時那一刻,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我們接著又是乍遠還近地一起遊山玩水,還拍了幾幀照片,這是我們成年後才第一次進行的合照。她還主動跑過來說,我們照個相。她挨在我身旁,我記得當時我看起來像一座山,而她像一朵小花一樣。

她在挨過來的時候,我驀然想起兒時常背後謾罵著她「喬到半死」的評語。她還是沒有改變,她是一個sporting、豪邁的女生。

田麗詩告訴我,她已有一個男朋友了,似乎已步入了穩定期。她在一間公司當著一個文員,我無法了解她那職位的職責或什麼,但她已成為芸芸眾生的一個辦公室女郎,當年的好成績,是日後職場上的權勢嗎?她不像當年那般地特出了。

所以,我感覺不到她那種幼時的氣燄,她只是那般地平凡,閃著一股暗暗的魅光。她始終還是艷麗的。

我記得我們在機場一起回國時,她與我分享她數碼相機中的留影,我也與她交換相機。她說,「以前不知道你會拍照片的。你取的角度比我好多了!」

我有些悵惘,因為我的以前,有太多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幾時的以前有去留意攝影時的取角。我那時發覺我與田麗詩之間,只有一個時段的「以前」,幾近不存在的往事記憶。我們沒有未來,再也不會有更多的「以前」。

在那次回國後,我們真正地分道揚鑣。不是決絕的那種,而是一種漠然的儀式。我們有交換手機與電郵地址,她還建議說「不如大家來搞個小學同學聚舊」,然而都不了了知了。



那位印裔婦女說,她是在其公司的門前撿獲田麗詩的名片盒,裡頭是沒有任何錢財。她只想物歸原主,畢竟身份證是一件重要的個人證件。

「你可以聯絡到田小姐嗎?」她問。

我更慚愧了,因為我已與她再一次失去聯絡,我沒有將她的手機號碼存檔起來,也不記得將她給我的名片放在哪兒,她的電郵地址也不在我的電話簿裡,而之前的電郵又刪除了。我們甚至連共同相識的朋友也沒有。

這是兩個不同世界碰撞的局面。我拿著電話時,有些慌張與尷尬,因為我知道田麗詩可能在著急著她的身份證遺失了,而我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我無法幫到她。

「事實上,我與她很久很久沒見面,也沒有聯絡了。」我坦白相告。「她是我十多年前的舊同學,我們只是幾年前才重遇。」

「啊,那就非常有趣了,為什麼她會將你的名片放在她的名片盒裡呢?」

在霎那間,我無法解釋──或許她在三年前重遇我後,隨手就塞在名片盒中;直到遺忘,或許她這幾天剛好想到要聯絡我,就將我的名片找出來、或許她時時刻刻都將我放在心上?…這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我是百感交集的,然而沖擊我最深的是,我才發覺自己深藏著那種漠然與淡泊,因為我知道田麗詩不會是對我的生活有影響、有價值的人,所以我完全不讓她在我的生活留下鴻爪?還是因為我是一個不留戀過去的務實主義者?所以這讓我變成一個孤寂落寞的人?

而我對週遭世界人與物的疏離感竟是那樣地重──人人,都像我這樣的冷漠處世嗎?人情薄似秋雲,這是否是一件好事?

到後來,那位印裔婦女說,她會循著身份證的地址摸上門去,希望可以找到田麗詩歸還身份證。「我會告訴她我找過你,並讓你們再重新聯絡。」

「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誠實的人。」我是代表著田麗詩向她道謝。

她最後還留下其姓名、辦事處地址與電話,好讓我在聯絡到田麗詩時,可以再聯絡她。

「你要不要抄下田小姐的地址?」

我記錄著,才知道田麗詩已搬到另一個社區居住──如果這是她的現址的話。但我是否會找上門去聯絡她?我連她的手機號碼也失去了。

我的內心還是澎湃地思忖著,到底這種如此曲折的境遇,是天意,還是緣份?只是我們都是如此幽微、飄渺地相遇彼此。

但肯定的,我與田麗詩,或是其他女生都是有緣無份了。這只是我人生劇本裡的一個讓我回味的章節,而不是有結果的篇章。



我將記錄田麗詩的住家地址的那張紙條,不知置放何處了,因為在百忙中,那紙條像風一樣地吹走了。我幽幽地回溯到那段青澀的無思無愁時光,閉上眼睛時,故人依舊在,但別時容易見時難;再睜眼時一切了無痕跡。

對不起,田麗詩,我希望我沒有辜負過你任何期待,也謝謝你將我的名片與你的身份證夾放在一起。最後要祝福你日後過得無憂無患、美好與快樂。

這是我獻給所有我認識過,而很久很久都沒有聯絡的朋友。在地球某個經緯線上的追憶,但愿人長久。

10 口禁果:

匿名 說...

Hert..somehow, I feel you are still very much a selffish person...it is just my very personal feeling. A long time pal you chanced upon in China and she kept your name card in her wallet for such a period of time shows that she values very much the friendship...however, you can't even do her much on helping her to get her belongings safely returned to her or give her a call ...just my personal feeling...i wondered why people are just too indifference nowadays... So lar, no offence to you.

匿名 說...

Sorry, i just notice i almost spell your name as 'Hurt' ...

安东尼刘 說...

人情淡漠是城市人的惯性弊病。别太自责,你不是第一个或最后一个。但我们要有心里准备当有人如此对待我们时(冷漠),心里建设要足够,要不然受伤害的是自己。
而人性会如此也是因为曾受过伤害才会开始计算,自我保护,不敢付出或漠不关心。要保持对人,对社会的热情和天真是要很大的坚持和勇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Hezt 說...

匿名者:唔…面對你這樣的指責,我無法抗辯。每個人都有發言與批判的權利。

ps:請你留下名字與電話,我答應你,一定不會把你忘記。

安東尼劉:現在我在想我是否要更換手機,買一個大容量、外置記憶卡的手機來裝更多陌生人的電話,我現在這個只能裝500個聯絡,也已經爆滿了。

這樣的話,我可以不會逼于無奈的冷漠。

匿名 說...

Hertz,

I wonder all your 500 contacts on yr sim are all those ONS and nonsense telephone numbers.. i knew PLU has tender to keep those numbers for meet up but not even keep friends number and take friendship as granted..

I tho u r different..

安东尼刘 說...

Hezt,
你已经说是陌生人的电话,有这需要来买个新电话存下来吗?而且是500个那么多,你会每一个都联络吗?一天联络一个,也要用一年多的时间才可以联络完!!

我觉得别人的指责是别人的看法而已,如果你真的无心去联络或只是三分钟热度,真的不需要为此而花钱买新电话(除非你电话也快完了)。现在百物升涨,存钱或赚钱才是上道。这些多余消费就免了吧。

Hezt 說...

又是匿名者:

我猜應該是同一個匿名者。不過禮貌上也回應一下。

是的,我也希望這500個聯絡電話號碼都是炮友,如果我能做到你想像中的我那樣,那這裡每天都會有新故事寫出來,然後接受大家的審視與批判了!


安東尼劉:同意你的說法。

匿名 說...

嘿Hezt,

我突然想起四川地震那个自顾自己逃跑的老师范跑跑。因为他把事情公布出来,结果每个人都骂他自私,一大堆的批判和审视。

我对这个老师没有偏见。反而相当欣赏他的坦白和坚持。

两个生活圈没有交集的人,没有留下联系也不出奇。自己心里自然最清楚为什么没有联系。既是自己的心向,这一块也不用跟别人交待。

加油~

匿名 說...

Hi Hezt, NO, that is not me ;-p
i am 匿名者no 1 and 2 ONLY.

FYI, i don't come here to question you about ' your 500 contacts on yr sim are all those ONS and nonsense telephone numbers.. '
Why should i care, huh? haha.

my first reaction after reading your story was, why aren't we treat others as what we anticipate the same from others? i just imagined myself being contacted by the indian lady about the namecard, and her anxiousness to get the youngn lady's i/c returned to her, i will do something...and at the very least, i just want to know that she is ok, but not raped/murdered or blah blah blah...i try to point out 人性的一面..because your reaction is kind of disappointing despite the fact that your always yean for love and care. All i have to say is, to love and care, no matter in what forms, it starts from us. That is only my humble opinion and, i do expect some partication/debate on my remarks, haha.

i enjoy very much reading your blogs, and welcome your openness providing a platform for your readers to exchange view points, that is what i like most..

leaving my contact/name is not necessary lar..i am just a passerby in your life..just like your lady fren...Thanks and take care.

Hezt 說...

第一號與第二號匿名者aka過路客:

瞧,你也是過路客一名。不過看來你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類。

而我,看起來不是。

那位印裔婦女叩我時,我當然有思考到如何幫助田麗詩。但我真的與她斷絕聯絡。我們已經幾年沒有見面了。我有想到不如我去找這名印裔婦女,然後從她的手上取獲那張身份證,然後再去找她。

那位婦女說,其實她就住在身份證那地址的隔兩條街,所以她自動請纓說倒不如由她去歸還會來得方便。她還說她會在第二天就會摸上門去。

那時我猜想可能田麗詩就是住在附近,而在逛街時掉落了名片盒。

你可知道吉隆坡是有多少個社區?而田麗詩居住的社區是需要舟車勞頓才能抵達。

當然你可以說這是我的一個借口。不過,我覺得即使是要幫助人,也要做到最務實,解決眼前當前的問題,而不是為了幫而幫,因為要顧及客觀環境。

反之,如果是我處于那印裔婦女的處境,我也會這樣做。直接歸還給事主,好過輾輾轉轉、曲折迂迴地奔波。不是嗎?

我將與田麗詩的互動過程寫出來,其實我是對我倆的緣份與際遇覺得很微妙。如果我們真的是有交集,在這幾年裡早都有互相聯絡了。


斗魚:謝謝你的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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