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20日星期二

同道



那天放工回家。取車。盤算著去健身中心做運動。然後,車子駛到白蒲大道時,我見到車子前出現一個很熟悉的車牌號碼。

那不是小白的車子嗎?原來,他比我在前面趕著路,與一大堆的車子一起擠著蝸行。

我像在歷險著的有些亢奮,心裡想著,不知他是否有看見我呢?我望著他車子的背景,看到他的頭顱在椅背上的影子,竟然也會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像上次在路上見到九厘米先生一樣。

我們的距離是隔著兩幅引擎操動的銅鐵,在速度中一前一後平行著。

我有想到要拿出電話來CALL他。可是,我很擔心在電話中的冷場──我該對他說些什麼好呢?

小白即使和我在面對面接觸,互掛笑顏示意而已。

我在車中轉念著:我只是能在電話中對他說聲「嗨」,然後又說聲「拜」。

所以我就熄了要撥電的意念,繼續行駛著。然後一直跟著他的後頭。到了其中一條分岔道時,我決定跟隨著他的車子後頭,像一個反射性的自然動作。即使我知道我取該條道路到健身中心,將是十分耗時的,但是我不想這樣快與他分道揚鑣。

我就這樣跟著。我是想知道小白到底駛向何處,他會在哪兒與我再分開行走呢?我的前行中,在一里里的進格流轉裡都轉走許多未知與可能。我覺得自己像一頭暗中撲追野兔的犬。

(是啊,小白真的是純白得像一頭小白兔……)

在那條高低起伏的大道上,我們時而在平道上奔駛,時而得攀上高架天橋,車流密集但緩滯,我就這樣跟著他的車子後頭。

在無聊中,我只能望著前方,小白的車子與我時遠時近,他是我空洞前程中的唯一熟悉。小白現在是否開著音樂享受著上路過程?他會不會哼著調子來自娛?我看著他的車子後部的款式設計,心想著小白是否是一個愛洗車的男人?(他對一切似乎都是十分有愛心與耐心的)

到後來,我們之間又遭其他車子超車相隔了。我的車子馬力與他的巨型引擎車子差得遠了,所以我遠被他拋在后頭。

小白行駛速度也相當緩慢,他不介意橫行四處闖進前頭的車道,他總是與前面的車子保持著非常均衡的距離,他可以保持著一致的油門按壓力,魚貫跟著前方的車子。

後來,我從他車行軌道看著他縮小的背影。小白看似忍受不了前頭慢駛而霸著前路的車子,他已擺出了車頭,看似想要超前。

我說:「割啊!割過前面的車子…」小白的車子已駛到斷虛的分界線了,只要他再大幅度地擺一擺駕駛盤,踩著油門,趁旁邊車道有空隙時就可以超車了。

可是到最後,小白又返回原本的車道。後來,我又發覺他有另兩次同樣的情況──

小白連駕車都顯得十分猶豫不決,他是沒有膽量嗎?他是想撩撥前方的司機來示意「讓開」嗎?他是甘于被慢行拖著走的人嗎?

我發覺他的駕車心態,與他平時的交談時的閃爍與避重就輕,真的有些相似。他過于謹慎了,他的防禦心態太明顯了,他的躊躇過于刻意了。

後來,我在枯燥中稍做判斷,從他的車子左側超過。我在超車時回望他一眼,只看到小白的側臉,一幅壓根兒沒有緊張線條的側臉。

我駛在他車子的左邊了,與他平行滑著車軌,拉鋸著彼此間的橫線距離,時遠時近,保持著他近乎一樣的時速。我倆這就樣駛著近五分鐘。我再度超車,扒在小白的前頭了。

這樣他該會見到我了吧!「小白,你應該會留意到我的車子,我的車子號碼應該在你擋風鏡前透射進入你的瞳孔中吧!」

很來我就從倒後鏡望向小白的車子,依稀看到他的樣貌與輪廓,看到他的手放在駕駛盤上。但是後來,越來越遠了。

我們這樣隔著車子相望著,到最後會得到什麼呢?小白可能不知道我駛在他前頭,與他取著同樣的路線;他平日可能對我不在乎,以致連我的車子號碼也不知道。

但也有可能小白是知道的。他只是知道一個他認識的人,擋在他面前,走在他後頭,與他同在路上。但這個他認識的人,與其他不認識的人本質上是一樣的。

都是與自己不重要的人。

都是擦身而過的過客。都是暫時一起的路伴。都是以一幅武裝包裹著自己。

都是駛向不同的目的地。

是的,我是同志,我駛向的是沒有規範失序的國度,到最後迷航,小白只是一個板直的直佬,他是一板一眼的馴化寵物

到後來,我將小白撇在後頭,我以蛇行般的姿勢見隙就插,遠遠地將小白的車影放在我的倒後鏡,直至消失為止。

第二天,我與小白又在公司裡相遇了。我見到他時還是笑了一笑。大家都無言。

我不想對他提起我們曾經共一時空與場域互相交迭著彼此的軌道。他根本沒有察覺。

或許他永遠都不知道。永遠都不知道他的生命軌道中,曾經有人在暗地裡,在不同的視角位置中,如此深刻地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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