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好好地在餐桌上吃一頓午餐,因為早上發生了一些煩人的瑣事,想靜下心來思考一下。看見母親正在開動準備榨橙汁,我知道那是一輪巨響的操作。
我移陣到客廳裡吃飯,我本來想要拿著飯碟到房間裡食用,但我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忌諱,我不帶食物進房,因為總會漏下食物屑而惹來螞蟻這些煩人的生物。
但是,老實說,我不想喝橙汁,事實上我不喜歡果汁飲料,總覺得又酸又甜似的莫名其妙掍雜,然而母親是出於家裡神檯鮮橙擺久了,就循環用來榨橙汁之由,她心底裡該是認為這是疼惜孩子的一種表現。
但事實上這不是我要的事物。我本人就是不喜歡這種。我沒有這種想要喝的需求。
以前她常愛煲各種廣東湯,而且很多時候是晚餐時第一煲喝不完,轉到翌日第二餐或第三餐時會熬熱過來再繼續飲喝。母親說,她的父親以前常煲湯送飯(一如一般的廣東人),她在說著時一邊帶著緬懷外公的口吻,所以這是她的生活習性的養成。
但身為廣東人是否就得要有代代的傳承?但我本人對湯汁食物或是湯料等的根本不喜歡,我總會拖到最後一口飯後喝一兩口做樣子,主因是喝湯這些會導致我感到很飽滯,肚脹而不舒服幾個小時,那種虛空的脹感卻沒有帶來一種吃飽了的滿足感。
我知道我的體質是不適合喝湯料這種食物,所以即使在外面用食時,我是極少點湯料食物,更甭說那種燉盅湯等的作為飯後佐菜。當一樣進入自己肚子的東西感覺到很勉強時,為什麼要依從他人意願去做?
所以,到許多年後,我一直跟母親強調,我真的不喜歡渴湯,我無法喝完一個大碗公湯料的容量,特別是那些藥材湯,五味紛陳。母親後來漸漸接受了,雖有煲湯,但不再盛湯,就讓我自己決定我想喝多少或是是否要在那一刻喝。
我知道對於許多人來說,這種有母親在側展示母愛,如為你盛湯等,是一種人生幸福,我寫出以上這些話,也該會被某些人抨擊說不懂得體恤母愛等。但我的主張是,這是與供求相通的道理,沒這需求時,任何供給都會貶值,甚至不值一文。但我們卻得受挾於母慈子孝的精神價值觀,過著沒有自主與勉強的事情。
渴湯等這些是自主意願上的一種需求,但其實我一直在思考著我自己需要的空間。在這個家裡,其實只有我和母親兩人同住,實體空間感其實是很足夠兩個人的活動空間了,只是在心靈上,我總會覺得遠遠不足。
有一次在餐桌上聽著耳機出席zoom會議,一邊吃著早餐,雖然我自己是靜音,可是還是要細心聆聽會議的語音。這時母親也起床而在洗碗槽活躍起來,洗碗或是什麼的聲音特別響,特別是她有些耳背,所以她聽不見自己發出的噪音。
我被吵到後,又分心了,只好自行退離。
另一次在客廳裡也是在工作著,母親在屋外不斷地拍打寄送過來的報紙,自從疫情後,她的疑心病程度暴升,所以一切「外來物」都得經過消毒等,即連載她外出時,她收到找回來的紙幣後,會密封起來,再帶回家用清水清洗再曬乾。
而她嫌報章骯髒,就不斷拍打意圖拂淨污塵,拍打次數是逾十多下,毫無意識地就像擊掌一樣,當然這就發出聲響了。
我問她在幹什麼。她說,她趁機做運動,也覺得報紙骯髒。
我就說,報紙本身就是骯髒的,灰塵也是粘附家裡每一處,其實拍報紙一兩下即可,為何拍這麼多下呢?
她暴怒起來,大罵我為何這樣也要管制她。
我只有離開,我知道我任何解釋都沒用。如今我已清楚知道,任何關於工作上的事情,是不能和她分享的,任何生活感悟的幡然一悟,也不必說出來,因為她也不會明白。而一如我平時的文娛活動,如觀看的中國綜藝節目等,當然更引不起她的興趣,因為她壓根不喜歡看清談節目或說華語的節目,她只是喜歡粵語連續劇。
所以,生活能分享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一些話題在未說出口時,我已有預判她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一般都是負面或是陰性的反饋,(例如「我不喜歡」、「我們這些平凡人就這樣一生的了」)。可以這麼說,很多時候我們是沒說話的,我們只是活在同一個起居空間的家人,但精神上是沒有交流與交集的陌生人。
其實很多人說,要侍服家庭老人,願意長伴家長到老,這些年來,我越發覺得這是一種美麗的傳說與迷思。樂齡人士的實體與精神需求,加上腦退化後新冒現的生活需求,與少壯派是不一樣的,這也是為什麼那些直佬世界在人到中年(40+歲數時),會出現這種三明治兩面夾逼的窘迫---上要供養兩老,下要承擔青春期的子女叛逆,還有與配偶感情轉淡,這些家庭組成每一塊都是壓力。
而像我這種單身狗,沒有約會對象,約炮對象也是隨機零星與偷偷摸摸的那種,少了這種三代家庭同堂的壓力,但其實我們這些群體的幸福感不見得會特別高,那種孤寂感而得自我排遣的難處,沒人能體會。
有一次我記得我與母親在口角時,她總會說,「你也會有老的一天。」帶著一種「你等著瞧日後怎樣被收拾」的意味,不像是祝福,更像是詛咒,我每次聽到這種口吻時總是很上火,因為吵架也是要找對象與同精神境界的人來吵,像母親這種不能大力駁斥的,自己只能啞忍。
我聽到她這麼說時,我心底馬上蹦出一個聲音,「是啊,我老的一天時,是我自己一個人過一個人撐,無兒無女無配偶,如果要比誰慘的話,我會比你更慘,你至少成功養兒防老了,但我更慘的時候你也看不到了。」
但這些負面話不宜說出來,一個人傷心好過兩個人傷心。我很難想像,如果我現在真的找到一個新伴侶,我的母親會如何接納一個外人加入我們的家庭生活(更難想像如果這人是馬來人或是異族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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