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1日星期日

迴轉壽司的耳語


珍珍突然對我說,原來你的耳珠很厚唷。

然後我的耳珠就落在她的指尖裡拈了一下。我從心底裡突然間翻騰似地震顫了一陣。

那不是觸電的感覺,而是一種被侵犯的感覺。

是的,除了我的理髮師和母親以外,沒有人拈過我的耳珠,從小更沒有試過有老師拉著我的耳朵來斥責,因為我從來就是守規舉的學生。

可是珍珍這樣一個伸手,就觸撫了我的耳珠。「耳珠厚的人,很有福氣的。」她說。

我說,我聽說手掌多肉、溫厚而嫩軟的人,聽說更有福氣。珍珍有些不可置信,她在我面前攤開她的掌心研究著。

如果我是一個異性戀男子,我會趁機拉著她的掌心來看,然後觸撫著她的掌心說一些調情話,然後…

可是,我不是一個異性戀男子。我不為所動,珍珍就縮回她的手掌了。



我們是緊挨著,一起在Sushi King吃著迴轉壽司。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去吃Sushi King。我一直覺得這種連鎖壽司店很不划算,東西少得可憐,但價錢貴得要命。

我都是在Cold Storage等那些超級市場買一盒50仙的壽司來咀嚼的。只是要解饞,只需要速戰速決,何必豪華貴氣?這不是我的速食法則嗎?

可是,因為珍珍說她要吃壽司來祭五臟廟,所以我被逼遵從。然後我們就找到了迴轉壽司前的位子,互挨著側邊來吃日本餐。

我們是要吃了壽司後,一起去看戲。她是名符其實的女孩,就是Sex and the City裡Carrie那種角色──時髦感,每次配搭衣服都會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在嬌嗲中說起話來就是有些大起大落,大是大非的那種。

後來我放眼望去迴轉壽司旁的座位,全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親暱地挾著筷子聊著天,因為彼此都是一連串地坐在隔壁的感覺,所以會增添親近感。

我與珍珍也是如此,但我們不是情侶,我們更非姐妹淘,我們只是相識已久的工作夥伴。

但是,我們兩人在吃飯、看戲,這是一般情侶在做著的事情。

她坐直了身體,釋放出嫵媚的身體語言,我們的話題幾度落入冷場裡,因為她顯得不愿意談公事,反而談一些相當偏向于私生活的事情。

比如:「你與誰來談你的煩惱和心事?(我:朋友囉)誰呢?(我:喔,以前的舊同學)」、「你真的應該找一個人了…」、「唔,看起來你也蠻有錢的喔,因為你不必供車供屋子,又沒有什麼去購物花錢…」

我吃著壽司蘸上wasabi,一陣沖鼻的感覺轟上來,整個腦袋好像晃了一下,就像在腦袋裡燃放了一陣急速的炮仗,爆裂開來。我忍不住閉上眼睛,流下淚。

珍珍在旁邊吃吃地笑著,我沒有望著她,但我感到她的笑聲背後,有熱灼灼的眼神對望,我意識到那股熱能。

「啊,你真的不能吃辣啊!怎麼你這樣容易流淚呢?」她一直在觀察著我的表情。我不得不靦腆起來。但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臉紅。我嘗試在掩藏著。

她說,「你再點多一些wasabi,以前我不高興吃壽司時就是點很多wasabi,然後就哭了出來。這樣會舒服一些。」

我在濺著淚,我怎麼沒有想到用wasabi來釋放自己的眼淚呢?

我想起,我沒有與椰漿飯來一起吃過壽司。我們沒有試過親近而又理直氣壯地在公眾場所一起用餐。我還以為sushi king是非回教徒食用的食肆。

我在拭著淚時,就沒有再蘸wasabi來吃壽司了。


可是,我現在是坐著一位多年的異性好友前面。她曾問過我是否是同志。我鄭重地作出否認。因為實在沒有必要對她pecah,我已體驗過一次向同事pecah後飽嚐的「惡果」。

我也知道她目前是單身情況,儘管她是一個動人的女生。

但,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她的言談語調間的不同。

平時在公司裡大家談得非常投契,可是在坐在身旁時,她顯得有些矜持,有時會柔媚地在笑時拍拍我的肩膀。有時又有欲言還休的吞吐,特別是在我舉重若輕地推過感情生活問題時。

這不是以往我與她的溝通模式。絕對不是。我們是非常rigid和理性的談是論非,但不是這樣徘徊在調情,若有似無的語境中。

還有她伸手拈摸我耳珠的動作,這已逾越我的界線,那對我來說,是一個親密動作了。

為什麼會促成我們今晚的約會呢?

她在公司裡見到我時,問我為什麼看起來郁郁寡歡。我說:「因為寂寞,所以就這樣囉。」

珍珍就說,「你是時候找一個人來陪陪哪。」

「不如我找你好嗎?」我調戲般地回應,其他同事聽聞在竊笑著,然後她就爽快地答應晚上去看戲吃飯了。



後來,在看著迴轉壽司兜著圈子時,我也極力在兜圈,一直找話題來將飯局加溫。她對其他課題的反應顯得欲振乏力,很多時候只是冷擺著。

到最後我只有談回公事,這時我們已吃完了而感到饜飽,而不用一邊埋頭用餐一邊說話,我就將身子方向朝向她,可以與她對視說話了。

所以只有談公事。談我近來的工作狀況。吐了一桶桶的苦水。雖然我知道很掃興,可是我只有這樣打發我們一起渡過的時間。

珍珍有聆聽,不過她的反應看起來較好,至少有共鳴的人與事。

到後來由我付賬買單,我又覺得這是異性戀中男生應該做的事──男生要付賬的。即使珍珍也堅持應平分付賬,後來拗不過我的堅持,我就做了東。

戲上映前,我還陪她到一間服飾店逛了一個圈,跟著她的背後。然後看著其他女店員怎樣看著我們這一男一女。

不過她們沒有異樣的眼光,我反覺得心裡有一對異樣的眼光注視著自己:我反而覺得毛毛的。



我和珍珍就這樣看完了一齣戲,然後分手。

我的耳珠真的很厚嗎?我沒有在鏡子真正地研究過,不過我知道那是我的敏感地帶,那應該是一個充滿感官的薄嫩地域…

只有椰漿飯知道厚度。他會在前奏時含著我的耳珠,我會聽見他攪動舌頭的聲音,還有他在我背後包圍著我時,會咬著我的耳珠,就隨著節奏在喘氣著。一節又一節…

給一個女生摸了我的耳珠一下,我彷如失去了什麼,卻又喚醒了一些我內心世界的東西。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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