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6日星期五

小池

他拿起名片給我時,我怔忡片刻,他擁有一個相當少見的姓氏,為了避免曝光其身份,在此就稱他為小池吧。

我那時有些懷疑,「你真的姓池嗎?」

他長得非常秀氣,我老是覺得他長得像香港一個半紅不黑的三線男演員(現在已恐怕已息影了),那對眼睛真的像陽光拂照的池溏一樣,亮燐燐,水灩灩。那樣水波蕩漾的眼睛凝視著你時,只會想到無邪。

我們第一次相見,因為彼此無可奈何地需要出席這種公事上的宴會,所以我坐在他的旁邊。

他那時呆呆地坐在席上,看起來相當無聊,而且,他是我平時在健身中心看到的那種時髦青年裝扮──窄身衣衫、髮型是那種後腦勺像堆著一頂雞冠一樣,但前額卻滿鋪著一大片層次有序卻扁平耷拉的瀏海,還有一對很nerd的眼鏡。

我就從他的名字開始作話題了,一個人擁有罕見的姓氏永遠是很好的聊天話題開端,當然,如果你是有文化底蘊的話,你才覺得要在馬來西亞遇上一個罕見的華人姓氏是那麼可貴的事情。

而我那時第一個感覺是──你是來自中國的嗎?而且,他的名字看起來不似大馬人慣有的什麼國強等,而聽來是刻意的配搭。

他承認:「我的名字是改過的,但姓氏當然沒有改,就是姓池。」

小池的名片並沒有詳細地寫明他是從事什麼業務,我再問,他說,「你翻翻後面來看。」

唔,那就一清二楚了。我掌握到他到底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其實在未踏入席位上時,我已在街頭停車時,去角子機付停車費時見到他,那時我第一個感覺是,這男生長得可真漂亮。

那時我對他有印象,除了是漂亮,我是感應到他有一種很渾然天成的純樸本性散發著,感染著別人。 沒料到來到宴會廳,他就成了我的鄰里,伴我渡過了沉悶的兩小時。



我再提起十多分鐘前已遇見他的事情,他有些漫不經心地說,「哦是啊,剛才我在路邊吃了一碗八寶雪,哇,很飽。」

他說著這話時真可愛,像個大小孩一樣,然後與身邊人分享著趣事。

「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受到邀請來這裡。而且還來了幾年。」小池說,說得有些迷茫。

「咦,那就奇了,你與這間公司沒有合作的嗎?」我問。

「唔…有,對,有,我們有一些間接的合作項目。」他又如夢初醒一樣,然後細細地向我說出他的公司業務。

我細細地打量著他的五官,除了大眼睛外,其他精美的輪廓包括薄唇高鼻,還有淡然的鬚印,那時還是中午而已呢,怎麼會有「五點鐘影子」?

他的手臂上也細細地舖著一層薄毛,感覺上很隱約,卻泛著一層很深、裹藏著的慾望在呼喚著──到底這人在衣服包裹下的身子,又是怎麼樣的狀態? 他是否擁有一具很茂盛與很有「生機」的軀體。

然後我就看小池的肚腩,還好,他的肚腩還未算特出,但肯定的他不是一個健身友,因為他還未有線條,只是你可看見他手臂肌肉展現出一種沃腴的飽滿,像水一般般地凝結了,肌理是緊緻卻滑嫩的,我有一種想觸撫的沖動──這是年輕、青春的訊號呢!

只有在20多歲的時段,才會有這種發亮似的肌膚,一切都是抗地心吸力的。

那麼,在加加減減許多外在的特色後,我在猜想這小池,應該是相當年輕,又或是三十歲以上,只是天生體質好而得以保養住歲月。

可是,當我看見他名片上的職銜時,就覺得若是過于年輕就相當說不過去──怎麼會如此權高位重?

這一切,都成為我與他交際的好話題。

「你看起來真的年輕。年紀輕輕就開了一間公司。」

「哦…那是因為我…(他解釋了一大篇)最重要是勤力,還要講求機緣,得到他人的賞識。」他也是淡淡然地說著,並沒有任何夸耀成份。

「我看你不到三十歲吧!」我說。

「就是三十歲。」他有些篤定地說,而我有些置疑。

「不,你至少看起來比三十歲年輕很多。」

他以招供的語氣說,「其實我只有28歲。我喜歡對外面的人說我是年長幾歲的。在我22歲的時候,我對別人說我是25歲。」

「為什麼?」

「因為太過年輕,別人不會信任你。」

那麼,他懂得用年齡來作他的形象包裝,或許這就是長得娃娃臉的壞處,別人永遠認為你是幼稚及難有擔當力的。小孩是屬于自由輕鬆的,但出來社會打滾,一切是講求責任。

(我突然想起當年那個看起來很世故,然則卻是浸淫在大染缸裡的老油條的那個人,但有時青嫩是無法遮蔽起來的)

而小池也接著趁機向我提問工作等的問題,但看起來他還未到老練的地步,因為從他提問中,顯然他並沒有過人的洞察力,他只是詢問一些相當片面的問題。

他反過來還問我,「我的公司正要請人呢!你是否有人介紹?」

小池看起來很急切,急切得他剛認識一個陌生人,就反映出他生活窘境出來了。

我說,「那就請我吧!」 他哈哈笑了起來,然後我們又帶過了話題。

在飯局中,我們一群陌生人齊聚在一起,也有公式化地交換名片,我過後也有與另一側的嘉賓說話,大家都是斷斷續續地交流。

而小池,此時就掏出他的iPhone出來開始打著短訊等了。

「咦,這裡是可以免費上網的?」他出示著他的Wireless KL的界面給我看,我說是啊,但你需先註冊。

飯局陸續上菜,那些沉悶的菜式讓人只觀望就飽膩了,那時我們又拉七拉八地聊起其他話題。

當另一道菜上來時,他就先去搯,然後會放一些在我的碗碟,非常熱情與自然的公關姿勢,一邊說,「來,吃多一些。」

而他呢,只是淺嚐輒止,他說,「我剛才那八寶雪還很飽呢!哇,這幾天新年我都吃到胖了。每天都吃這些菜餚。」

「可是你看起來還很fit。」

「哪有?我肥了很多。」

「你平時有做什麼運動的嗎?」

「有,我有打球、或者去爬山。」

「爬山?」

「對,只是徒步的那種。」

「你一個人去爬嗎?」聽他這麼說,我已將他的同志標籤的可能性大減一半──有多少個城市同志會去爬山?況且以他如此潮的裝扮,會否如此「原始」、如此不懼辛勞而去爬山呢?

所以,我就詢問他是否是大伙兒一起去,若是大伙兒一起的話,那真的是相當罕見的組織了,特別是在都市的年輕人一群中,喜歡又炎熱又勞累的戶外活動的人是稀有品種了。

「都是去到山上時,所認識的人。那班人當中,我是最年輕的,他們大多是年過半白的人──與他們爬山有一種好處,當你看到五、六十歲的人都爬到你前頭時,你就不會放棄了。」 他娓娓地說著,我喜歡這樣的鞭策動力。我知道小池這人必有一些老練之處。

「可是你看起來曬不黑!爬山應該是會曬乾吧!」

小池比出他的手臂,「這是我最黑的膚色了!我以前更白!」

但我橫看豎看,他看起來都很潔白。我覺得「天生麗質」這句話真的顯現了。

小池似心有餘悸地說,「我以前白白的時候,我不喜歡,像小白臉,人家還以為我是同志呢!」

聽到這句話時,我知道我的估計錯誤、觀察失誤、結論失當了。我趁機再打量一下他的無名指,竟然給我瞧見他無名指上的指環!

然而,從他那種很慶幸的表情來看,我知道他可能患有恐同症。娃娃臉又帥氣的直男,總會有這種困擾。(有些大可用此消費同志話題來表示自己的坦蕩性格──例如說「我也有很多同志朋友」云云)

大家都是注重外在,而我有意無意地接近他時,也不是抱著這種心態嗎?

「那你呢?」他反問我。

「我什麼?」

「你幾歲?」

「我至少比你年長。」

「超過30歲?」他又有些無邪地問。

「是啊。」

「那我就不信了。」

我看著他憨憨地望著我時,我非常喜歡這種讚賞的神情,特別是嵌在一張如此漂亮的臉孔上。



事實上,我一向對特別漂亮的人有一種想法──外在與內涵並不是同時兼具的,而造物者是公平的,又或者看太多那些好萊塢的chick flick,那種金髮女郎通常都是笨蛋的想法過于根深柢固了。

所以我對漂亮人士有一種特別嚴厲的批判性,我想這是美麗的詛咒與迷思吧!

我望著小池時,在思考著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對于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而推動我去思考,其實正是他的外貌優勢。他天生的外貌讓人想要去了解他,其實這就是一個人長得好看的長處,因為你散發出一種磁吸般的魅力,悄然地讓人會去親近他。

然而可惜的是,小池的這對大眼睛被那幅粗黑框眼鏡遮掩去了,為什麼要戴這種粗框眼鏡呢?大眼睛的娃娃應該讓靈魂之窗顯露出來,讓眼睛與人對話。

他埋頭在他的iPhone裡,顯得相當離群似的。我又將他拉回來我的話題中,于是,我用iPhone再燃起了話題。

看來這讓他正中下懷,他對流動科技的了解看似很有興趣,他對我講解iPhone與iPad的商機,還即場出示一些很趣怪的app與我分享。

「咦,你已jail break你的iPhone了嗎?」我問。

「什麼是jail break?」

我又啞然片刻,過後就解釋了。他恍然大悟一樣地說,「哦,那應該是做了一些手腳。我的朋友非常厲害做這些東西的。」

他湊近我的身旁,展示著他那爿似乎很受傷的iPhone熒幕,他的iPhone看起來有些斑駁陳舊,即使是16GB的3GS版本。相對下,在近距離地看著他那迷人的手臂,怎麼會如此嫩滑?他的軀殼比他的智能手機還光鮮。

顯然地,小池是沒有什麼戒心,也沒有沉浸江湖太久後那種閃爍眼神、滿嘴詭辯或是話到唇邊留三分的世故。他反而一邊用手搭在我肩上,或是碰觸到我的大腿,而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我們不得不這樣靠近,才能聆聽到彼此的聲音。

那個時候像哥兒倆在分享著一些趣事。這種無設限的哥兒們情況我遇過很多次,最重要是碰觸到正確的時機與場合,如果你在這個時機恰好是談到性的話題的話,而又是在一個私密的場合下,他們更有可能掏出寶貝來讓你鑑賞呢!

就是直佬坦蕩蕩與「I don't mind」的心態,這種況味讓我們會感到很迷惑與遲疑,怎麼會如此私密?怎麼會如此接納?那他是不是同志?這種境遇會挑起我們迷亂的心。

我又想起了巴特。還有我的前室友書維

還有小博。那時在電影院中,在一片漆黑下他向我展示著他的手機,湊近著,幾乎是可以接吻的距離了。

而此際,小池正是與我有如此的距離。我的手臂已感受到他的臂上的體毛在拂動著。但他沒有注意到我正在偷偷瞥向他緊裹著的褲襠間,我是如此放蕩地注視著,翩然地幻想著他熱情的一刻。

小池給我看了幾個很有趣的app,都是遊戲或娛樂等的,其實我覺得這些app是相當無聊,都是閒人在閒時才中用的東西。但他似乎樂此不疲。

在iPhone前,似乎每個人都會被搶奪了時間與注意力一樣,而在選擇紛陳的遊戲或application當前,你會寵壞了自己地陷入不可自拔中。

小池還說,他的iPhone被摔了很多遍,「你看,這些都是痕跡──還跌過馬路很多次呢!有一次是從套中滾出來…」他比著翻滾的手勢,「就這樣翻來翻去…」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好像只有很專注地述說著,如同講述一場電動遊戲裡戰斗機的驚險狀況。這也是直佬的趣味,他們可以將一些事情直率地表達,還要加入許多表情、語調來陳述。而若是由一名俊俏又率真的講起話來時,往往讓我們心醉神弛。

然而若這些話題落在drama queen類的同志身上時,會夸大、渲染成另一種讓人煩躁的高調。



不過,我還是不死心,就想證實一下小池是否真的是已婚人士。

「你年輕真好,這樣早就結婚了。」

他有些訝然地望著我,我瞄向他的無名指上一眼,他馬上意會。

「是啊。」小池撫著他無名指上的金色指環,「我還有兩個小孩呢!」

「哇!」我又有些不可置信。「別告訴我你的小孩已讀小學了!」

頂天立地的男人成家、立業了、還有小孩──足以「泵」大一個女人的肚子生了孩子,就是另一種很男人的象征了,那是意味著他有很雄壯的能力。

「沒有啦,只是baby,一男一女。」他用兩手比著他的孩子的身高,「就這麼大而已。」但那時的場面我覺得非常搞笑,因為那距離像一條巨根的長度。

「來,我給你看他們的相片。」

小池又取出他的iPhone出來,以一個光榮父親的姿勢,找到了他的一家合照,然後以他那種很親密的姿勢靠近著我,「喏,這就是我的老婆。這兩個是我的孩子。」

我看著那兩個嬰兒,長相並不如父親出色,皆遺傳自那位相貌平凡的女子──某一個阿蓮或阿花吧!她就這樣牢套住了這麼帥的男生。

那時我想,佳偶天成這句話,有時就是這樣詮釋的──怎樣才是佳偶不是看外表,而是看內在的聯擊。手機相片中這兩人捧著小孩,就是婚姻的聯繫與愛情的結晶吧!

飯菜來到此際,已是尾聲了。甜品端上來後,小池又為我拿了一份,「唔,好吃。」他對著我說,有些旁若無人地享受著那一口甜品。

我看著這麼可愛的男生,發覺原來自己也會欣賞這種類型的男人,原來我也會消融那種批判性而不自由主地融解起來。

宴席來到曲終人散後,我們並沒有說那句典型的「得空喝茶」的場面話,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而那時他忙著接另一個電話,我拿著他的名片,在考慮著是否要將他的手機號碼輸入我的手機聯絡內。

但是,想著想著時,不知怎的,我萌起一股落空與落寞的感覺了。

6 則留言:

  1. I am used to be judging good looking or smart look guy as "the people of us". But sadly to say, most of them are straight & married.
    I am totally understand your despair feeling after the end of conversation with him. Perhaps the feeling occurred is due to the hope of tackling tarnished or our gaydar interpreted the frequency signal wrongly. 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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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是僅存的一點希望與幻想破滅,所以有落空、落寞的感覺?

    無須計較那麼多吧?如果能交那麼一個賞心悅目的朋友,也不是甚麼壞事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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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匿名者1:(留下名字吧!)你將我的感受與心事都說中了,真是我的知音。

    ●匿名者2:所以只能當賞心悅目的朋友而已…哎,那又有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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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Hezt,

    I guess most of the "people like us" always find those straight guy attractive. The desire to have them, to "fxxk" them hard as possible..Ops..Did I say "fxxk"? haha...

    You might not know those straight guy can be gay though the chance is slim. Cheers to us.

    Blue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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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你对他那么仔细观察的描述,让人觉得像美洲豹在观察猎物。捕不到猎物而失望?不要紧,天下猎物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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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藍天:不知是否是越來越多直佬會打扮呢?以致讓我們有這樣的錯覺。

    會打扮與裝身的直佬,是讓女性們撿到了便宜。

    直佬是否會變孿?哈,這也是我一直在找尋的答案,而這種微乎其微的念頭,也讓我做出了一些很壞蛋的事情來,一次又一次…

    ●匿名者:就是管中窺貌,未是全局。可能小池或是其他擁有好外表的人有另一面是我們不愿看見的。

    不過,我不是「獵人」,獵人看起來很殘暴呢。我是牧童──馴化「乳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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