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試過在房裡張掛海報,即使以前兒時曾經迷戀不少肌肉男,但都是偷偷地將報章上的相片剪下來偷塞在書本裡,海報太張揚了,我禁止自己讓家人知道我那麼痴狂地愛慕男性的肌肉與陽剛形體,那時是帶有一種猥褻的性奮心態。
後來即使長大成人後,即連放那Malaysia's Hottest Hunk 的月曆我也誠惶誠恐地,直至後來就不理什麼了:當家人懷著一種起疑的口吻問起我時,我就說,我就是要用那些月曆上的健碩身體來鞭策我。
但確實如此,人老了,對這些乳牛的想像空間就萎縮了。因為這些月曆乳牛,
其中一兩個還是與我一起健身的呢!我們不認識,但那種心理上的距離感已不那麼強烈,因為他們不是在一個框框裡面的人物,不只是一張臉孔輪廓或是一身筋肉,反之是有血有肉的平凡人而已。
這就是成年後的好處,你始終知道海報男孩,只是一個平面形體與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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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就該介紹這位男生出場了。先給他取個名字:起雲。
起雲是我在iPhone裡認識的男生,那時我一邊駕著車,一邊看著他的相片,有些怔忡,怎麼他與
阿活長得有些相像?
我是趁著紅綠燈時發了幾句問候語給他,未料到他很熱情地就回復了。在一來一往之下,我也到了目的地。他對答如流,而且是有紋有路的狀況,一掃之前我的疑惑,他是否就是阿活的化身?但從他無瑕的英語程度來看,他的學養是在短短幾句話裡就表露出來,而這肯定不是阿活。
我直接告訴他,我很喜歡他的笑容,而且還直言他長得與我那位同事阿活有些相像。
他要我傳送阿活的相片給他看,幾分鐘後他說,當然不像,而且是完全不像。
那當然有誤,我對起雲的觀感,只是因為他一張相片,就完全沒有其他可依憑的寄託或線索了。
那時我覺得彼此都來電了,就想說不如約出來見個面。
但起雲告訴我,他快要起飛到英國唸書了,幾天後就會離開,而且會逗留一年。他在這幾天就忙著打點行李,而且他需要回家鄉一趟。
原來,我又碰到一個
離人。
他連電話也沒給我,因為他說他用著的手機號碼是其親戚的,遲些就會歸還。
我還記得我們在文字交談中,交換了工作、生活理念等的課題,都非常地契合。彼時那種速配的感覺非常強烈,如同中了彩票一樣──千里尋他千百度啊!
所以,我有些依依不捨地下線了。
我將他的個人檔案放了書籤,那麼就不會到最後如同茫茫大海般什麼都撈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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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知道如今是社交網絡的時代,很快地我就知道原來起雲是我另一位好友的相識,兩人都是一起在同一間健身中心運動,是面子書朋友。我提說,起雲長得很好看,這朋友說:在現實中並不是這樣好看。
但我覺得無所謂。反正各花入各眼放諸四海皆准。他完全符合了我心目中的帥氣。
後來我就翻閱起雲的面子書了,但那是局部開放,所以我只看到他的Profile,其餘一律無緣看見。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起雲在我手機裡打著標籤的個人檔案,永遠都寫著offline。他真的不知何處去了。或許他真的為學業而忙。
後來,為了要與起雲有更多的互動,我就在
面子書發了一封電郵給他──告訴他,我就是那天與他聊起天,談得很投契的男生。
其實我從未試過如此做,面子書就是形同一個人的生活宇宙,那等于曝露出一個人的真實身份來換取一份未可知的風險。而我覺得,在這波譎雲詭的社會裡,你怎樣都需一些屏障,是一種保險。
所以我對一些網友,無端端地就寄了一張張裸照過來時,我覺得這簡直是玩火。
但很快地,起雲就將我收納進他的朋友名單裡了。
然後,他打開了他生活的另一面給我,那真是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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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多久,起雲在iPhone的Grindr帳號也重新活躍了,距離是8000多哩以外,證實他確實是人在英國了。
我馬上寄了問候語給他,他也友好地回應著,談著一些校園生活等,又比如居住在英國什麼地區等。
而平日我就上他的面子書塗鴉牆上,看看他的生活。如同一個旁觀者一樣,觀著一個我心儀的對象。
起雲在面子書上記錄的事情,都是非常social的,例如何時會一起搞個派對,或是人在圖書館,他的留言都會在句子末端放一兩個符號鬼臉,或LOL等類的。
他又寫下了幾篇中文文章在面子書的筆記本裡,都是心情小箋等,但我讀來味如嚼腊,可能我覺得那是我四年級的作文水平吧。有些則是英文小故事等,但至少他是雙語精通,只是沒甚見解。
有時他又將自己烹調的食物,一一放上網。這就是我望塵莫及之處,
對食物我是如此地無助。
所以我就必須翻開他的相簿,他的相簿量多得驚人,該有五百張以上,每張相片都放著他那令我心醉的笑容,他喜歡輕搭著親友的肩頭拍照,非常友好、公式化的身體語言。
起雲的相片記錄著他身邊的人與事,他過去的旅行照、他運動時的汗水淋漓相、他與家人的溫馨合照、餞行宴等,他與朋友同事在餐館的歡樂時光,他也喜歡扮一些鬼臉。
甚至連一些泳裝都放出來了。
即使那不是一具非常棒的身材,但我喜歡他的活潑,他那種帶有磊落的態度,像陽光般溫和地照耀著。而一張怡人的笑臉,往往就是歡樂的催化劑,而起雲的笑容那麼地誠摯。
而且,我可以感覺到他是那種活寶貝,恐怕是人見人愛的類型吧!人又長得帥,可能性格也穩重,所以很討人歡喜。從他身邊人那種群擁合照的姿勢來看,我也可感受到他那種領袖型的人格魅力。
我那時熱戀到的程度──該是單戀吧,我就拿起起雲的檔案相片給朋友看:瞧,這男的長得帥嗎?他就是我要的類型!我宣誓著。
但,說到最後,即使如何深入地在面子書接觸著起雲,我連他的聲音也沒聽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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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次我們在iPhone聊起天來,那時那麼碰巧地,我有心情,起雲有時間。
起雲說他還未出櫃,而且,其家人朋友都不曾懷疑他是同志。「因為我曾經有過兩個女友。然後一個男朋友。」
我聽了有些突兀。我才知道為何他會散發著一種吸引我的特質:就是那種正常男生的狀態──因為他有過女朋友,即使我不知道他真正的言行舉止會否翹起蘭花指之類的花旦,但看過他幾百張相片,就可以猜想到起雲是慎重的個性。
我問:那麼你現在對男生較有感覺,還是對女生較有感覺?
他答:看感覺。
感覺是多麼飄渺的東西啊!就像你要抓空氣一樣。而你要看到自己的氣息,只有在冰天雪地中呼一口氣,才看到那裊裊的絲氣。
起雲還說他是一號,「但也不是很棒的一號,lol。」他又放上符號鬼臉了。
後來不知怎地,我覺得有一絲絲的落寞,可能知道他是一個雙性戀者。我總覺得雙性戀,是沒有這回事,你可以與兩個女生談過戀愛,又與男生談過情,這是水火不容啊,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的性格與心態,可以接受兩性的洗禮?這種雙棲動物,登陸能走,下水能遊,那不是鱷魚嗎?
對于專業的
gay for pay演員來說,與男性性交只是工作所需,只是
寥寥幾秒的生理反應,但感情與心靈上的依附,始終都是附在女性胴體身上。
或許我是批判,但我始終相信雙性戀是一個無限大的問號。即使一個男人是雙性戀,也是同性戀的另一種掩飾。
如果我遇到的另一半愛看女生,我想我會更加憤怒過他愛盯男生。
後來我嘗試以探問的口吻,再問著一些問題等,但他只是相當輕鬆,卻帶有敷衍意味地對答,他未見他提問任何問題。
到最後我也覺得很沒有意思了,這不是交流。我寫道:「好,我的『專訪』完畢。」
起雲完全沒意會到我在揶揄著我自己的無趣。而且顯然地,他對我也是沒有什麼興趣吧!畢竟我在面子書的一切,也一一暴露在他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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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起雲回來馬來西亞渡假了。我現在還在Grindr上看到他常亮起綠燈,他的面子書記錄著他在馬來西亞的行蹤,都是吃喝玩樂等,而且他也沒有聯繫我。我留言給他說,「很高興你終于回馬了。」
帶著一腔熱情的口吻,但他看起來並沒有相約的意思,我理解到這可能是這位萬人迷,必須先與自己的朋友見面,而非撥出千金一刻,與一個素昧平生的我來相約吧!
在寫著這篇文章時,很罕見地起雲在Grindr上撩起我說話來,但都是非常淺顯的問候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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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覺得,原來我戀上的是一個海報男孩,這些海報男孩,你只能高掛在心房裡的一面牆上,膜拜,又或是崇拜著。
他具備你欠缺,又想追求的特質。乍看觸手可及卻無法擁有,你抬頭仰望時,永遠都是咫尺天涯的遺憾。而你就覺得永遠都沒有那份圓滿。
而起雲的朋友圈子、用食物享受著生活等的細節,他的笑容,他的英氣、他的外型身高等,都是
投射著我個人存在所欠缺的氣息。那麼說,其實他是不存在的,他只是我腦海中編織出來的完美景象。
就像那些香水廣告中的海報男生,你感覺不到那香水的芬芳,但我們藉著那粗獷肌肉的線條、那身體姿勢去感受著那股香味,我們讓最虛無的形體與線條,來打造著自己想像的嗅覺,而模擬著那種芳香瀰漫的美好舒服感覺。
不是老是有人說:I like the idea of you more than the actual you。這句話縈迴在我腦中很久,我就是翻不出中文出來,但我想,對起雲的情意結,或許是這是最貼切的總結了,因為,或許當我們真的有緣相見時,我才發覺不是那麼地戀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