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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4日星期三

Terkongkong

這是一個不存在我記憶裡的事情。但都是經過我的母親告訴我的。她說,在我還是一個小嬰孩時很愛哭。動不動就哭,據她所形容的是:哭得天昏地暗的。

母親不知道我發生什麼事情,費解得坐困愁城。後來,她才發覺原來當年的她育兒經驗不足,她為我穿上了長袖與長褲的童裝,她認為這可為我保溫免得我著涼了。

原來,我就是因按捺不住燠熱,而哇哇大哭。她才知道我是一個體質怕熱的人。當她為我穿回單薄的衣服時,我就真的不哭了。

母親說:哎,當年我是多麼地傻啊!我不知道你哭,就是因為你熱,而小嬰兒怎樣可以說出來呢?



我是在昨天想起這件事情的。都是因為熱而起。這幾個星期來天氣熱得教人發慌與發瘋了。即使是本應是夜涼如水的夜晚,竟然像火爐一樣。

我在房間上著網,開著色情網站,看著裸男相片,當然我也有做著其他正經的事情。然後覺得按捺不住了,我就先開了冷氣,然後去沖個夜涼,回房後就能製造「夜涼如水」的一室舒適了。

我在裸著上半身時碰到從房裡走出來的姐姐。我大呼著:哇,好熱啊!她知道我去沖涼。

待我沖涼完畢後走上房時,我才發覺怎麼房門掩上了呢?

然後,我發覺我的房裡依然如蒸籠般地悶熱。我一望冷氣機,原來沒有操作到。我一檢視遙控器,才察覺遙控器已設了冷氣的開關時限,而且是兩小時後就會自動關上的冷氣時限。

之前我不知道是否不會操作開關時限的功能,但我清楚知道只要按上時限功能就無法操作,整台冷氣機只會像是一個生著悶氣的機器。

我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赫然間怒氣沖上心頭,我拿著遙控器走到姐姐的房間:「你進我的房替我 set 冷氣的時限?」

「是啊。」姐姐說。顯然地,她是趁著我出去沖涼時,闖入了我的房間在我的冷氣遙控器上動了手腳。

「為什麼你不問過我,你就進我的房間幫我做setting?」

「我不知道你沖涼回來了。我正好要告訴你的。」她辯解著。

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自在感覺,但無法即時具體地說出來。我就對她說:遙控器的時限功能是失靈的。

她不相信,走過來嘗試後,才知道真的是失靈。只有解除了時限功能後,才能真正有冷氣出來。

我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的遙控器是失靈的。」

在房裡安裝冷氣後,曾經有一次我也是調了冷氣就寢,在夜半時出了一股悶汗驚醒起來,那時才發覺冷氣停頓了。翌天我說起來時,姐姐向我承認,她在夜半時進入我的房間,為我關上了冷氣。

她當時的理由是:她以為我會著涼太冷,因為當時她看到我是蜷縮著身體睡覺。而且,另一個理由是可以減低電費,畢竟開著冷氣是耗電量的。

我當時已好言回應她:別以為我著涼,就這樣替我做決定,因為半夜時我是被熱醒。她當時聽了有些歉然。

所以,第二次發生類似事情時,顯然地姐姐並沒有吸取到教訓。

但是我的心情已在怒火上燒著了。姐姐回房後,我坐上電腦桌時,才發覺互聯網已掛斷線了。依我自己做的設定,互聯網線路一旦斷線會自動再轉撥,因此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掛斷的,除非有人動手腳。

那又是姐姐的傑作?她為什麼要去動我電腦上的東西?那她是否有看到我開著的裸男網頁?

我此時此刻真的是怒不可遏,我再度闖去姐姐的房里大力地敲著她的房門。我質問她:「你是不是將我的電腦掛斷線了?」

她否認,說著「沒有,沒有」,然後怒目相向說:「你不要將什麼都賴在我的頭上!」

「那為什麼你進我的房間搞我的冷氣?現在即使是動我的電腦也不奇怪啊!」

她開始提高聲量為自己做防守:「剛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也要告訴你我替你on了timer,在你沖涼後要告訴你的。沒想到你就沖完涼回來了。」

我對她咆哮著,我已經無法忍耐了,而做出了結論:「為什麼你要干涉我?為什麼你一直管制我?你不懂得什麼是privacy與尊重嗎?」

姐姐以一慣地悍婦姿勢開始不聽我的說話,只顧著自己抗辯著,她說:「我幫你是一片好心,竟然好心作雷劈!」

「我不需要你這麼『好心』!」我回到房裡,「砰」一聲將房門鎖上。我拒絕再與姐姐溝通了。

過後,我又聽到她也回應我一聲撞門聲。我在房裡將冷氣關上,開著風扇,帶著一幅怒火燒成燃燼的身心入睡。



我不知道,姐姐幾時才能成熟起來,她竟然不知道擅自為我做主張有什麼錯。我發怒的其中一個原因是與「被窺伺」的羞怒有關,但是最大的原因是,這已不是第一次姐姐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闖進了我的房間為我調整冷氣時限,我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管家婆」心態作祟以致要省電費還是什麼,又或是擔心我夜半著涼。但是趁我走開了進房,按幾個按鈕,並認為她是做著「好心」的話,她確是過度自以為是了。

她以為這是芝麻小事,她以為她在為別人作出了最適當的決定,她以為別人的判斷不比她好,她以為她的主張是應該被大家奉行的,她以為事後通知先斬後奏也是沒有問題。

她以為,我是一個三歲的小孩,或是一個只會用哇哇大哭來表達悶熱的嬰孩?

更何況,我在我的房裡開冷氣,竟然也要得到她的指示去設時開關?我們不是共用房間與空間,我是在我自己的空間裡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我也是這一個家支付電費而有權享用的一份子,她卻趁我轉身時溜了進來,鬼祟地為我設定了她自己要的設定。

按一個按掣,其實也帶出了姐姐這種單方面、武斷的思考與管制手段。她不會承認她是管制著我,她只是認為她為我做出了最好的決定。

她幾時才會放開我,讓我作出自己的決定與選擇,讓我自己承擔作決定的責任?即使我自己開了冷氣著凉了,你可以說我咎由自取,但我自己會從中汲取教訓,我自己會為自己負責,我下次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而姐姐,一次又一次地伸出無形大手,她將我套在她的五指山裡。

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小事。



這牽引我到其他無法磨滅的回憶片段。

在我還是小學生四年級時,我還是一個怯懦的小男生。姐姐會在下課時叫我守在課室裡,然後,她就到食堂裡為我買麵包、零食等的食物,然後帶上課室,我們一起吃。她決定我吃多少條麵包,吃哪一種品牌的零食。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是生性怯懦,或是真的是一朵溫室裡的小花,但至少在我十歲時,我是一個social phobia的人,在姐姐這種服侍週到的做法下。直到二十年後,我仍記在心裡面,記住這種被營造出來的負面形象。

在放學後我們是一起在家做功課。事後姐姐會檢查我的功課,然後就寢前有條不紊地為我收拾書包。她收拾書包有一種規定,她限定我說:簿子一定要放在課本的前面,這樣容易抽取;面積較大的課本,就置在最後端。而且,簿子的次序排法,是依據第二天上課的科目按序排放,如此就工整、精致了。

而鉛筆盒就放在書包兩側的小袋子裡。

如果要用到畫筆來作上色,姐姐會說:「你拿著彩色畫筆時,要斜著筆桿去塗色,這樣可以更節省畫筆。」

她知道這樣做,畫筆的彩色筆芯不會過度耗用而鈍化、去削磨,而斜執著筆桿去上色,就是另一種磨銳,方便下一個用戶。而一些最常用的顏色,更必須省著省著使用。

為什麼要節省?因為我們是一起同享一盒顏色筆的孩子,因為我們家裡沒有錢讓我們享有優渥的上學物資。

所以我的繪畫作業一旦是需要用彩色筆上色的話,都是淡淡幽幽的色彩,沒有深層,沒有力度的色澤。像我淡白的孩童生涯。

還有,我若是要閱讀姐姐最喜愛購買的《少年樂園》的話,我需要問過姐姐的許可。她會像一個圖書管理員一樣,在排得平齊的書架中挑出我要讀的那一期。之後她會監督我,是否有按次序放回原位。她也會檢視書架到最後是否有出現凹凸不平的排序,若有的話,她就會斥責我了。

她也不允許我打開她的鋼琴,她怕我弄髒她的鍵盤。全家只有她一人享有這種優惠學習鋼琴,即使當時我多麼地想學鋼琴,但母親說她沒錢了,爸爸沒拿多餘的錢回來,她只能供姐姐一人學琴。

所以每次我要彈著鋼琴,按按琴鍵時,姐姐必定會叫我去洗手後,抹乾淨雙手才能按壓琴鍵,即使那時我只是亂七八糟地看著簡譜來彈奏。

後來,我沒有再去彈琴了。



前幾天,姐姐與母親外出時也為我買了一份早餐,那是油膩膩的印度煎餅,但是我拒絕食用。母親說,你怎麼不吃呢!你姐姐特地買給你吃的。

我告訴母親:我不大愛吃印度煎餅,第二,這份食物有太多的脂肪,這破壞我的健身努力。

我已懂得說「不」了。在20年後。



在很多很多年後,這些兒時的往事還是縈繞在我的心頭。我很畏懼受到不合理的約束,這也是為什麼我在那天見到那名網友時,心生一種無法名狀的厭惡感──我不想去到餐桌坐哪個位置,都要別人去管制。

但是,我的姐姐,她不知道我,已成年了,已在成年後跨過了許許多多她無法想像到的生活與體驗,在渡著另一種人生。

她只當我是一個小孩子,一個長不大的弟弟。

她將「認為」和「以為」都瞎混了起來。

相比之下,母親比她還更為開明,以及客觀。因為母親走過人生更長的路,看過更大的視野而有更深的閱歷。至少,她可以被說服。

我還是很怕,我現在心裡有一絲絲火苗般的畏懼感。如果母親一朝在這家庭裡缺席了,永遠呆守在深閨裡的姐姐,就是我下半生要一起相處的對象,甚至相偎相依到終老?

我將是一個在額頭上貼上符咒的僵屍,死釘住,被收服著,永遠無法活蹦亂跳。或許說,我將變成一個木乃伊,將自己捆綁在一個白色的潔淨世界裡。

我不想去想像當我有朝一天告訴她與母親:我就是一個基佬時,姐姐會有怎樣的干預,怎麼樣的反應。我更不想對她說出這一番告白,因為,她只是會用自己的角度去詮釋世事的人。

儘管我已走了卅載的春秋歲月,我擁有了自己的房間,但我在我的生活空間裡,得不到應有尊重,以及自主權。我只有成長過,沒有獨立過。



如果,你不明白這篇文章的馬來字「Terkongkong」的含義的話,我已將姐姐訴諸予我的種種事情詮釋了出來。

這也是姐姐給我此生的一句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