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你可以載我到吉隆坡總部的香港匯豐銀行去辦理嗎?
只是冬眠的戶頭,其實只需到任何一間分行就可以辦理解凍了,何必驅車到鬧市去辦?我解釋著,她不聽,偏執著認為應該到總部去辦理。
我說,你不相信我所說的,那我打個電話到客戶服務專線去詢問。
說是國際銀行怎麼樣也不同,我告知客服員母親不諳英文或馬來文,對方就換了一位諳中文的客服員接聽,解釋說只需到櫃檯處填個表格來做象征式地低額提款,就等于重新開啟凍結的戶頭了。
終于,母親點頭了。她說,好吧,就到附近的銀行去辦理吧!
接著,母親又說,看找一天,你再載我到總部的銀行去。
「為什麼呢?」我真的納罕了。明明是說好了在任何一間分行就可辦妥,為何還需多此一舉驅車塞車進城呢?
母親答不出。支支吾吾。我一再解釋,「剛才不是對你說清楚了嗎?不必去到總部的…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姐姐在一旁看著我們母子倆在說話。她沒有插口。
母親卻被我問得急了。她最後竟然提高聲調說,「你別多問,總之我是你媽,我有我做東西的理由!」
我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有些自討沒趣。想到要驅車到瑪士吉德回教黨附近的香港匯豐銀行時就頭疼,那兒是塞車黑區,而且附近沒有停車場!(難道你要我搭公車去?No way!)
後來,我上了房間。母親要入房就寢了。
她走進了我的房,坐下來說,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去提款嗎?
我不知道啊。
母親說:
「近來我看到金價跌到很厲害,
我就想要打條金鏈手飾來,
買給你的姐姐做嫁妝,
也買給你未來的老婆,
我這個做老人家的,
也要這樣做的…」
母親的聲音一句一句,鏗鏘有力擊入我的心坎處。未來老婆…這句話讓我如雷貫耳。
啊…
我心裡說不出話來,有些尷尬與詞窮。但是,心底深處卻是感到感動與心疼。
「不用,媽,真的不用。」我說著。
「以後你也是要用得著啊!沒有一些金飾給我的媳婦,我怎樣做人家的長輩呢?」
但是,我的另一半是男人啊!即使我未來幸運地,找到了一個相識相知的生活伴侶,但他是一個男人吶,他怎麼會接受女性金飾?
我停頓著,裝著傻笑說,「不用吧…可能
「我知道。你老婆可能不喜歡那款式。買給你姐姐的可能她也不喜歡。但這是一份紀念…不過呢,看來你的姐姐還是…不知道幾時可以用上場。」
「媽,真的不需要這麼做。」我堅持著。
母親接著說:
「哎,你不知道,這就是為人母者的心事啊!
剛才我就是說不出來…
你姐姐就是在場,我不想讓她知道。」
我不知道如何再解釋。我只想到母親完全沒有思考過我是一個同志。我想,她還寄望著我有朝一天會擺酒廣邀親朋好友來見證我找到另一個女人的那一刻,然後她要看到她的媳婦在婚宴上穿戴著她送出的金飾。
現在我連要對她坦告一切的勇氣,也沒有了。
但是,我不知道怎樣做來實踐她的心事,為她圓一場夢。我的人生日後怎樣過?
母子倆同時間都有心事湧上心頭。長期冬眠著,每次一想起這些事情與願望,就像等待著冬眠後的春天到來一樣,滿眼綠意。
只是,心事會繼續冬眠、消沉下去了。直至,我也忘了我是否還抱持著這份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