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在年初一時闖上健身中心,是的,因為今年是牛年,當乳牛是我的奮斗目標與生活重心。我要健壯如牛,我要當一個勇往直前的牛仔去拓荒。
我是這樣祝福著自己,有些牽強,但也讓我帶來勉強的一些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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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健身中心沉浸在溫暖的晨光中,半透光的落地玻璃牆採光很好,我們像小室裡的小花,揮著汗去形塑一幅身材。
放眼一看,我盡是看到的是不同膚色的同胞。我祖國的同胞,原來是多姿多采。除了老伯伯與年長安娣以外(我以為我是進到公園裡要參加太極班),還看見平時難得一見的包頭馬來女同胞在跑步機上喘噓噓如牛般騰跳著。平時她們
所以,我看到比例相當多的Fatimah。她們也不理會我這個僅有的華人,繼續奔放地運動著。
我粗略一數,在當時整個健身中心的華人健身友不到1%。這可算是一幅奇景。
奇怪的就是加洲雖說是一個多元種族會員的健身中心,在開齋節時都不致于關門營業,然而在整個農曆新年時,渣打銀行的分行就在年初一與年初二休業,接下來數天都是遲開門歇業。而谷中城的總部不致于休業,但也是縮短營運時間。在一般的公共假期都不會如此做的。
是不是農曆新年大過天?還盟加洲的華人會員眾多有影響力?又或是加洲的行政層都是華人為主?所以加洲需要特別處理農曆新年的營業時間?
由于延至10時早上才開門,以致我需要匆忙趕去,過後才趕回公司上班。是的,大年初一上班,讓這一年之初顯得更有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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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舉重區時見到一個巫裔私人教練。平時看見他的身材平實,其貌不揚,但穿上了無袖背心後,露出兩彎結實發達的三頭肌時,我也暗暗稱奇,原來這就是「禾稈蓋珍珠」,他也是有料之人。只是看不出會有腹肌,但他的肩膀確實練得不錯。
我再看著他的膚色,還是相當地白晢,看起來又不像巫裔,然而,誰說巫裔的膚色就一定較為深色的呢?
他與一名看起來較為年長的胖妞一起健身著,他還示範那胖妞做胸部推舉的動作,包括扶正她的啞鈴等。我心裡想著:唔,大清早就有生意做了,難怪他那麼用心教導。
然而瞧著瞧著,卻看到這傢伙拿起遭胖妞輾壓過,鋪在板凳上的小毛巾來揩汗時,我就更好奇了,難道他們不是教練與學員的關係?
我就分心了,注意著他們的互動,不露痕跡,沒有一絲親暱舉動,即連眼神也沒有那種愛慕或痴嗔之情。只是胖妞會在這教練舉重時,默默地看著他,相反亦然,只是胖妞舉重時看起來是出盡牛力,相當吃力。
到後來我察覺到兩人,原來也是同享著一瓶水來輪流喝著的。除了是姐弟的親人關係外,那麼我猜想他倆應該是情侶了。
如果是情侶,兩人一起健身真的是一件美事,難得是也有女性喜歡健身與舉重。但或許這胖妞只是以行動支持著男朋友,所以才勉強舉重呢?
但是那種暗透著的相濡以沫之情,是確實的伴侶,大家有依有伴,不會是一件壞事。
但那胖妞的肚腩無法讓我轉移視線。她的肚腩是凸出來,明顯地形成一堆圈子掛在肚皮下,而她是穿著貼身的健身衣,讓那團肉更為顯眼。我也打量著她的盤骨與臀部,渾圓得像發泡了的十五月亮。再說其樣貌也是一般。
老實說,若以一般標準來看,從外表上我是發覺不到這胖妞的魅力。當然我是從物理角度去解讀,那是一個生物性的認知。你可以說我膚淺,但我可以承認我不明白直佬選擇對象的標準是怎樣的尺度。他們可以接受與一塊滴油叉燒上床、廝守終生嗎?
但細想之下,在直佬世界裡,超重的胖妞即使挺著大肚腩,也可以找到一具筋皮鐵肉來相伴。然而,一個垂垮著大肚皮的同志,是否能輕易地找到相愛的人?
當然,人人都會年華老去,包括這幅臭皮囊,只是我們在這邊廂努力地健身去抗老,去挽留著我們的青春,但為何我們還是要堅持著讓自己的肉體要達到別人的生理要求標準?同志世界裡何時才能跳出肌肉與臉孔掛帥的思維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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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健身完畢去更衣沖涼。整個更衣室靜悄悄地,去到蒸汽房與桑拿室裡,只有我孑然一身。
只有一名看起來中年漢坐在蒸汽房裡。我解開了毛巾,讓自己舒適地坐著享受高溫與迷朦。這時那中年漢開口對我說話了:
「你常來這裡?」他說著一口地道的馬來西亞英語腔。我才察覺原來他又是一名巫裔。
「是啊。」
「我以為農曆新年,你們華人在慶祝之餘都不會來健身?」他問。
「但我是例外的。」我說,「這樣不好嗎?這裡會更為少人。」
「對,我很享受這樣安寧的時光。你平時是什麼時候來的?」
「都是晚上。」
「難怪對你的臉孔沒甚印象。我都是早上來的。我不喜歡與別人擠。」
然後,這中年漢又問我住在哪兒。我回答後,他對我說:「我不曾去過你住的那一區。雖然我住在吉隆坡20多年了。」
我詫異,這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啊?為什麼你要將自己『隔離』?你沒有一些冒險精神的嗎?xx區是一個受落的地區啊!」
「我不喜歡那兒的交通。我是住在Sri Damansara 的。在宜家附近。」
我反擊,「那一區的交通也很糟糕,多得那麼多的購物商場。你回家時得與shoppers爭用馬路。」
「不會,我住的那一區是很安寧的。我喜歡在One Utama(商場)逛。」
我已知道他是同志,儘管他的無名指上是套著戒指的,但是套無名指戒指是否還意味著是已婚人士?我們再也不能如此簡單地區分了。
他接著又說:「我也不喜歡來到谷中城。這裡的人群與One U的人群有很大差別。」
我開始嗅到那種歧視性的意味,于是我直接問:「你是從這些shoppers的social-economic status去評斷他們嗎?」
「是啊。谷中城的群眾較為低俗。我在這裡看電影時,那些無知的人竟然在戲院裡開手機看sms,老天,他們不知道戲院裡那麼暗,即使亮手機熒幕對其他人也是一種干擾。」
「ok,那你應該是屬于Bangsar Village Shopping Mall的人。那地方看起來較適合你。」
「喔不,那間商場太小了。我以前住在Bangsar時常去那兒的。」
「那你來到谷中城時,就接受現實吧!」
「我接受了現實。但是…」
「要怪就怪教育制度吧!」我總結。
然後我們繼續聊下去,也談到了政治,演變成典型的咖啡店的高談闊論。他還對我說,他去年沒有投票等云云。
我聽著他吐著苦水一陣後,就問他:你沒有結婚嗎?
沒有。
你一個人住嗎?
是。
ok。我藉故溜了出來,然後沒有說再見,我就步出蒸氣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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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胖妞與那個肌肉教練,還有這瑟縮在蒸汽房裡怨氣沖天的中年漢。胖妞擁有著我得不到的東西,中年漢也擁有著我不想得到的東西。
我想,「一年之初始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有其背後的道理,原來一個清寂的健身中心早晨,還是可以給我做做人生的功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