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忘了同事達夫幾時對我有疏離感。我和他並不是特別要好,但也不至于交惡的地步。只是我們的話少了,既使是與他談話,他就是沒甚搭訕,一言起,兩言止。
而事實上我們之前並不是特別投契和互相依賴,對于這樣的人物,在我的生活不造成影響。反正隨緣,我也不見得對他特別有好感,一如我對小白一樣。
然而,他在數次言談中都透露他憎恨同志。他是一個有話直說,說話不善修飾的人,有時他那種粗澀的說話方式讓我不敢恭維。
我記得去年有好幾次他一直呼喚我是「死基佬」,那似是在嘲弄般地開玩笑,但帶有侮辱式的喚叫在一些informal的場合聽入耳裡,就會感覺刺耳。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被他拉出衣櫃來,但是可能從種種跡象中,他就揭開了我的衣櫃門。然而,他可以在公眾地方如此喚我,是誰都會聽到火爆──這未免是太不文明的對待,也是過于粗暴的態度吧!
有一次我就直斥達夫,我叫他不要這樣亂亂給別人取花名,我沒有承認我是同志,但我只是讓他知道,他這樣的舉動很幼稚,也沒有教養。
後來我就發覺他的態度冷淡了,冷淡得可以在一起吃飯時,他與另一名同事以我聽不懂的家鄉話交談而完全置我于不理,即使另一位同事繼續用我聽得懂的語言與我交談。
這也罷了。到後來直至上週,我與達夫在公事上一起合作一項企划案時,他那種疏離和冷漠的態度十分不合作,到最後我倆根本無法好好地進行溝通,即使我是他的上司,但大家各自行事,我吩咐他搜尋一些材料,他慢條斯理;然後我還得為他接手,而他負責的一部份無法勝任任務卻不開口求援,他那種抗拒性讓他整個人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只有我一人像盲頭蒼蠅般匆忙,最後非常倉卒和狼狽地完成任務。
我當時他仍在拖時間時:你為什麼沒有對我說你趕不及做企划案,為什麼你不開口求助?
他只是歪歪嘴笑一笑,十分敷衍。然後我再問:「你知道我們很趕時間嗎?」時間是金錢啊!我然後一邊忙著手頭上的功夫。
到後來我真的忍不住了,企划案在半夜完成後,我拉他到公司外面問個清楚,語氣也十分不客氣了:「我到底什麼得罪了你?我只希望我們做好工作,為什麼你採取這樣不合作的態度?」
我說,即使我們有誤會的地方,也應該攤開出來談,更不要影響到工作情緒來拖累工作效率,而且在有必要時更應該開口說話來溝通,而不是公私不分明。
我再說,即使你誤會我是同志或是什麼事件,也希望你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關係,而我只是維持工作關係而已。
他只是一慣沉默地聽著,然後我再問他:到底你誤會我什麼?
他說,「這我們下次再談!」語氣還是那樣地輕佻不認真。
後來我知道怎樣說,以他的本性他都不會開金口來說個清楚,可是我至少舒了一口氣說出心裡話。
我在回家後再給他一個短訊,補充說希望他若是要判斷我之前,請給我一個客觀尊重和對待。
翌日他回了一個短訊給我:「我是不喜歡同性戀的人,但是我沒在工作上歧視你。」
在工作上沒歧視我?意即說他在歧視著我是同志?他已將我結結實實地釘上同志的等號,標籤化後再分類到他的喜惡垃圾場,然後將自己撐得高高在上,用「歧視」的目光來俯視我。
而基于我是他的上司,我的工作能力比他優越,所以他就沒有歧視我?如果我是他的下屬,他是否就理直氣壯地可以歧視我?
為什麼要歧視?
我回了一個短訊給他:「如果你對我的誤會是因同志而起,我想即使我怎樣解釋你還是對我有偏見,我只會駭然你低落的人文素養和膚淺,我相信沒有任何女生會欣賞。」
我真的很奇怪,即使是不是同志,為什麼要這樣用另類目光去看待,甚至去歧視呢?性取向怎麼會與工作表現扯在一起混為一談?
就像同一餐桌上,我愛吃香蕉,但我沒有必要去歧視只愛吃木瓜的人,口味和preference不同,大家接受程度不一樣,為什麼不肯接受其他人可以有不同的選擇?為什麼不會尊重其他人的選擇?
你可以不接受、不認同我的性取向,非議我們不同一般人的選擇,但是也不致于要敵視他人另類的選擇吧?你不能接受天空是藍色的,那你就不喜歡天空了?
而我是否應該不喜歡那些異性戀的男女呢?我是否應該歧視他們他們?
我喜歡長得高的人,我是否也應恨死那些長得像達夫那般矮小侏儒般的人?
我沒有再對達夫作更多的解釋。我想,我會在自己的意識裡自動sensor這些人的存在,不會人性化地對待,只在工作上將他工具化來使用。
我到現在並沒有對他澄清或再辯解什麼,如果他是抱著有色眼光來對待他認為是異類的人,相信我怎樣努力,都不會得到平等的認同。
連美國這種表面上宣揚自由、人權或平等的西方國家,保守主義勢力也是堅如磐石佔據人民的意識型態,然後就「做」掉了李安的《斷背山》在奧斯卡獎中伸手可及的「最佳電影」,我們在這裡能要求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有怎樣的期待?
我只默默祈禱著他不會干擾和拖累我的工作作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