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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9日星期一

又寂寞又美好



~蒼老

今天是端午節。在日本的小巧子在聊天室裡說,他還未吃到一粒粽子呢。而母親昨日已包裹了幾十粒粽子,我馬上滿足了口腹之慾。

母親和姐姐下午時又吵架起來了。母親斥姐姐拖字訣,以致延遲載送她到阿姨的家串門子。後來我趁著要去健身中心時說,就讓我載送吧!

事實上姐姐已答應做司機,但慣性地行事拖泥帶水,以致看了電視節目後仍未出門。我有些懊悔為何我不早些自動請纓做司機,就不必聽到兩把女聲在鬥嘴,甚至聽到姐姐那種念茲在茲的叨念。

上到車,母親說,「哎啊,我忘了載我喜愛的水晶鏈。」

在陽光下,我看到母親的手,光線鋪在她那隻已打起摺紋的手,像粼粼波光一樣,跳動著奇異的光。赫然間發覺是歲月的魔術,還是陽光的整容,我沒有察覺母親的手已告示著衰老的跡象。那是前塵往事的記載,也是歲月風霜鎸刻下的痕跡。這是一個無法否認,也需逼視的事實──母親已到了暮年。

我還停留著母親年輕時的樣子,在閃神間,這意味著我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我的感想來到喉間,又卡住了說不出來。

我問她:要不要下車拿你那串水晶鏈?

她說不用了。她又將手收在懷裡,然後架起黑眼鏡望著渺遠的前方。我就開車了。



~承擔

在車上,母親一如以往地在我面前投訴著姐姐。我儘量讓自己保持著中立,默不作聲。我說,日後我會盡量抽時間載送你。

我說,只有姐姐可以常時間陪伴你,二姐又常在外拍拖不黏家,其實我也當二姐嫁了出去一樣…

母親馬上接口:「其實你也好像『嫁』了出去,你也常不在家。我也明白你的工作很長時間…」

母親就意指著我是「嫁」給了工作。

我又怔忡起來。以前的人說「嫁」出去的女兒就等于潑出去的水,現在我因工作而讓母親有一種外嫁女的感覺。我不能不感到羞愧。

只是有些好奇怎麼母親會用「嫁」這字眼放在我身上?或許,當我有朝一日正式帶一個心上人回來見面時,她才會體會到什麼是「嫁」。

這時我才想起以前認識的一位同志朋友,他與其男友是「勉強」的情侶,因為兩人已到了只有情誼沒有愛情與性的情況了。但是其好動與喜于助人的男友已完全融入其家庭裡,以致我這位朋友的父親像兒子般疼惜這位外人,甚至不理會他們是同志或是什麼關係,也不讓他們分開…

想到這麼遠了,我想還是自己的母親,要自己疼。我就默默對自己說:希望讓自己能與現有的工作「離婚」,然後真正地「嫁」出去。



~孤單

我在雙威金字塔的加洲跑著跑步機。第一次從那角度看到落地玻璃鏡外的雙威水上樂園中,其中一個旋轉著的海盜船。

平時水上樂園人潮不多,但假日的話還可以遠遠地捕捉到一些人影。

海盜船像一個打著圓圈的鐘擺。我看著那船上仍是空空如也的座位,只是遠眺,也覺得觸目驚心──當整艘船揚到頂尖時再顛覆起來時,坐在船上已被倒吊是怎樣的怵然感覺?

我沒有坐過海盜船。我才想起自己還是2字頭的年齡時第一次乘坐螺旋過山車時,當時我是克服著從孩童時期就萌生的恐懼感坐上去,只念著「怎樣也要試一次」的信念,就豁出去坐上去了。在過山車來到顛峰准準往下沖墜時,我張揚著雙手在高喊著,我還記得當時我那發狂似的亢奮感覺。

至少,我坐過了螺旋過山車。

我還會不會坐海盜船?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希望能找到一個人,與我一起乘坐上去,在世界顛覆時與我一起歡呼。

海盜船在旋轉著。我又放眼再望其他景色,有人過著獨木橋,有人在乘坐著吊繩索玩著探險遊戲。

突然間我才記起,我沒有真正地來到這水上樂園遊樂。我更想不起幾時是最後一次到訪主題公園。

我的生活,只是像現在一樣,隔著一層玻璃,作一個大千世界的旁觀者。我只是在用心體會著,用心眼去想像著沒有實踐過的生活。

這是有點哀傷的。

我望一望我左側的落地鏡,整列腳踏機只有我一人在操練著,鏡中只映照著我一個人。我還有自己的鏡像陪伴,乍似熟悉,又是如此陌生。



~回眸

完成健身後,我忍不住到了新開張的Wendy's 快餐店啃漢堡包。這間在2個月前重新踏足大馬餐飲界的快餐店,也勾起我一些纖細舊記憶。

我記得在80年代小學時,已看到Wendy's的招牌,心裡多麼地想去嚐嚐,可是總是沒機會,因為分店不多,而且從前沒有汽車載送。印象中只有梳邦百利廣場設有Wendy's,金河廣場也似乎有一間,但那已是太遙遠的事情了。

後來,Wendy's 就倒閉了,成為一個歷史名詞,那個擁有雀斑的孖辮金頭女孩也湮遠了。

所以,我就擠進了那間窄小的Wendy's裡,點了一客蝦肉漢堡包、薯條配咖啡,價格比麥當勞的昂貴多了。我將漢堡包揭開,發覺那塊肉餅只掃了幾抹沙拉醬,還添了一片薄薄的包菜。

我有些訝異地看著如此簡陋而沒誠意的佐料搭配,然後再啃了幾口,舌尖沒有傳來驚天動地。

可能我的味蕾已麻木了,可能成年太久以來七竅已開。或許帶著太大的寄望往往是最大的失望。或許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而舊事只能凝視,不能拿來再實踐。

原來,記憶中的美好事物,還是留在記憶裡更美好。

我捧著漢堡包時,像還了一個心愿,圓了一個小小的夢想。因為現在我終于可以自由地吃著漢堡包而不必詢問過母親的同意,而我是在成長後才有機會重遇當年要嚐試的食物。

自由與成長才是最美好,然而當我們自由地去取獲要得到的東西時,我們就失去了另一些東西了。這個世界也太過公平了。



~選擇

我再驅車去阿姨的家去接母親回來,那時也是萬家燈火的時刻。阿姨很久都沒有見到我了。她說:「怎麼你這麼瘦了,還要去做gym?」

為什麼我還做gym?為了落單的自己有些慰籍,還是為了取悅別人來添一份自信,還是為了迎合這個同志世界而生存?

我不知道。成長後有了自由,我們卻讓自己推到沒有選擇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