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ent Posts

2012年2月15日星期三

Hezt致讀者書



多年來徘徊在書店,從兒時第一本在大眾書局購買的衛斯理小說,或是追看報章的連載小說開始,我越發饑餓地找著自己喜愛的讀書養份;到後來中學時奢侈不起買書,我只有每週到吉隆坡民眾圖書館去借一些過時的文學作品,又或是在學校那所陳舊又過氣,只收藏七十年代直排中文書的圖書館去尋覓,讓自己驚艷的文字。

然後閒時在500字的稿紙爬格子拿去投稿,稿子出版後,再將稿酬儲存起來當零花來買書。

在借書多過買書的日子裡,我接觸到最多的是台灣與香港的文學作品,最直接的好處是學到了繁體字(馬來西亞是用簡體字)來學習中文,但最間接的是,從台灣文學作品中歷經文字修煉的熏陶。

香港文學作品講求字意與意趣,節奏明快,段落俐落,台灣出品的文學作品則多為纖秀、古雅、細膩,幽微,似乎連一根最細微的纖維都可以刻劃出來,投身進去,往往有一種魔幻般的著迷感覺。

然而那時香港文學作品多屬昂貴類,馬來西亞的書商引進的香港書類也不多。我都是借看亦舒等的通俗作家的小說,或是一些又遙遠又朦朧的香港當地時事雜評。而台灣文學作品則是類型繁多,每次捧卷細讀時,總是驚歎著:台灣眾作家是怎麼信手拈來任意又瀟灑地運詞用字,創造出一幅恢宏又澎湃的文學風景圖?

但即使文字怎樣精致,一篇文章構築得如何富麗堂皇,我相信最誠懇的是如何對待自己的感受,以及自己與身邊的關係。所以多年來,我在部落格幾乎是赤裸裸地寫出自己,有時赤裸到有人會問我:「到底你長得怎麼樣?是不是『乳牛』」,但我覺得自己已裸完出來了,看到一個人的心裡頭比看到一個人的外貌是更加突兀的事情。

所以多年來寫部落格,我不放相片、不放美男圖、不寫空有詩歌形式卻抽象的心情塗鴉、鮮少轉載歌詞、不放視頻或樂頻等多媒體檔、或轉貼其他雜文來經營,而《亞當的禁果》也是馬來西亞第一個以中文創作,或許是唯一一個是以文學性手法來呈現的男同志生活日誌。

我堅持以一段又一段的文字、一篇又一篇的文章來咀嚼著自己心情、寫著自己的故事、主張及意見,就是純粹地用文字交待自己,也視作是自己多年來閱讀後的一種習作,我相信好的文字仍有一股力量,比起圖片音樂等起更大的召喚力量。

可是這麼多年堅持的理念,就是剩下「自己」而已 。

而在今天,活到這把年紀,我可以光榮地說,我不是處子了,趁著年輕,已干過一些應干的事了,值得干杯了。如今推出處女作──《亞當的禁果》小說集,卻是沒干過的事情,名符其實也帶著一絲絲光榮地猶如經過一層洗禮的儀式,我彷如成為一個寫作人(我不敢自稱「作家」,「散文家」、 「藝術家」的「家」一詞往往有有大器之意,我未成大器,亦未競大業),畢竟我想以我這種素養,也當不起文學家。
 
但當中有一個非常可貴,而且之前未敢奢想的心願,──在台灣出版書籍,可在台灣上架自己的集子,成為台灣出版品的一份子,如今超現實地實現了。

而我,只是一個沒有名字、躲藏著的馬來西亞同志。

然而只有身份,沒有身體的部落客,只有家園,未真正感受到國家,我有許多話要說,我有許多故事要寫,但在一股恐懼感下,就被打了滅音槍一般的,自己先滅音了。

(所以為什麼我要遠赴台灣出書?為什麼不在馬來西亞地道地出版?)

另一個我常被到問題是:到底我是誰?要怎樣唸Hezt這名字?那麼,讓我在這裡告訴你,這些都是我許久以來想對關心我的朋友說的心底話,如今放在《亞當的禁果》小說集前頭,就是一篇自序了。

我有些回歸old school一般地,像寫著小學一年級題為「我的自述」的文章(畢竟在出版書我只是一個小學生),希望多年來支持我的朋友再一次認識我,而還未認識我的讀者朋友,謝謝你們給我機會認識我。

如果你已買下了《亞當的禁果》小說集或是電子書版本,那讀完這篇自序後,請細細地讀著我其他的故事。



(要如何購買《亞當的禁果》?可按部落格左側的banner廣告,若是以智能手機瀏覽而僅看到手機畫面設定,那請在這裡按Fridae Shop博客來Pubu電子書城PC Home線上購物基本書坊的銷售據點列表






  【在HeardHurt之間】

《亞當的禁果》小說集自序


我叫Hezt。

這只是一個很偶然的代號。如果你問這名字是怎樣發音,其實我沒有確切的答案。但我應先從未化身為Hezt之前介紹自己。

念大學時,我隨朋友到當時吉隆坡蕉賴一個非常出名,如今已「沒落」的同志公園,當時泛稱「迷失公園」。在深夜我捱著蚊子叮咬,隨著眈眈的黑影進退暗隅間,羞怯得不敢開口說話,連伸手去撫觸對方的勇氣也沒有。

我在無知與未測中,與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子亦步亦趨地整個晚上,不言語,互猜度,過後一無所獲地離去。

那是我最後一次到訪迷失公園,即使當時身邊的朋友紛紛宣告著他們在黑暗中的狎撫,甚至是「野戰」的荒唐艷事,我這位「童子軍」只是心動而神往地、歛而迴之,而那時還奉著「因為堅持,所以稀有」為圭臬來行誓禮。

但其實當時我有一個「天大」的祕密。在成年以後,我不曾真正看過其他男人的陽具,除了自己以外。有的只是夜裡偷爬下床去客廳開錄影帶,看千辛萬苦拿到手的色情電影,看著那些精選洋人演員虛妄卻迷人的巨鵰

還有一次是在街頭看到一個醉酒昏倒在地的印裔流浪漢,褲襠冒出一朵猩紅的龜頭,真實得卻如手術檯上的傷口,我嚇得拔腿就跑。

對於男體與性愛,我只有靠想像力去剝製成一個死標本,羽毛一根也不少,但就少了飛翔,所以去到迷失公園心中有一個使命:就是要「感受」真正的陽具。

不過一切注定失敗了。再壓抑了幾年,我仍覺得心中總有一隻只會蛀空的啄木鳥,生命沒有實心感;身體是活在綱常人世,但內心裡活著另一個逆子貳臣的身份。

直至遇見九厘米先生,陸續是椰漿飯等,那是一夕成長的洗禮,我歷經了饑渴過度,而抓到什麼都吃的「暴發」戶經歷,心事灌滿得溢了出來,即使對著海外的好友在電郵裡不斷傾注,卻是一泓海水杯中瀉,訴之不盡。

部落格那時已興起一段日子了,我想,何不寫出來當作一番告解的筆記?我在Blogger註冊網址,連題目也沒頭緒,恰好那時美國首季開播的《絕望的主婦》 (Desperate Housewives,台譯「慾望師奶」)火紅得不得了,看著片頭與海報強打的蘋果設計,就順手拈來開了「亞當的禁果」,意思是只給亞當,泛指一般男同志閱讀的禁事。然而當中含意是卡在喉間的禁果,不吐不快。

所謂禁,就有犯禁的慾望,但都是自己在演著這齣獨角啞劇。我再將部落格的標語設為「我脫下褲子,用我的屁股向太陽做一個鬼臉」,是戲謔地自嘲,也道明著在太陽底下,我交出了自己,行文用字百無禁忌。

我更想不到用什麼名字來自稱自己,但再忖度多年來在曠野上踽踽獨行,心底吶喊聲音幾乎被滅音了,就從聲音的衡量單位Hertz(赫茲)演化出一個筆名出來,Hezt。

如何要發音這名字,或許該是介於Heard(聽見)及Hurt(傷害)之間──這就是我下筆時的遊走於兩端的幽思與感懷。

後來故事越寫越多,有時是怒眉冷眼,但亦有健身中心或到國外旅行的豔遇,都是我蒼白與流水賬生活裡的一些火光。在部落格裡我只是要對自己誠實,對著鏡子將自己看得一絲不掛、幾近無地自容,然而在痛苦壓抑、不想宿命、矛盾負罪,卻略帶快意的狀態釀出來的囈語,沒想到連女讀者及海外讀者都聽見了。

在馬來西亞生活「淪為」同志,是多棲卻多重流放的困境。馬來西亞回教徒人口雖最多,社會卻是多元種族和睦共處。但整個馬來西亞社會因高度政治化與金權交錯,各族群都區隔化地生活。自小在中文學校唸書、華人環境成長的我,在大學念書時才與各族同學等交流,而歷經「文化震盪」,更體驗到非常強烈的種族歧視。

直到後來只在成年後,成了Hezt,不再處於孤燈小樓般,用身體接觸到馬來人,了解到自家人民的另一種異文化,忘記了隔閡,這種衝擊對我起了很大的激盪,以致讓我不斷地思考到跨越分裂。

在親身「體驗」風塵後,在放養著精神與身體成長,一邊發覺自己原來是野性難馴。最重要的是,這是知性的開拓而累積了「識見」──而不僅僅是見識男人的陽物大小長短的模樣,它們更像一根槓桿,將人性的形貌撬了開來。

為什麼許多人可以理直氣壯地坦承自己是嗜食好吃,或堂而皇之地寫著食評,卻不能暢快地寫自己享受性愛時的身體感受?

我一邊反芻著時,也親身解構著這些現象,慢慢地我才發覺自己也喜歡解構著所觀、所聞、所感受著男事性愛的一切,是往深裡走的「體己」經驗──想像力不再是一根漫無目的的飄蕩羽毛,亦非一根羽 毛也不缺的獵鳥標本,而是實實在在地解放自己在飛揚,俯瞰紛紜的世事。

寫部落格近七年了,我很少會想到這些故事有一天會化成卷上文字,但我想是時候換一個形式來會眾,所以重新整理當中九個男人的故事,矍然地收拾著自己的過 去。

他們都曾帶給我一則則含意豐富,卻聯想無窮想像與隱喻;給他們起的名字,看似只是代號,但實乃為另一則寓言。我在行文時也保留一些英文與馬來文的字眼,是為了保存著一道赤道風光,故另加言詮。

除了向多年來厚愛的網友致意,我還要向基本書坊總編輯邵祺邁致謝,願為我出版這本文集,與他一起編輯文集的互動確讓我獲益良多。

當然我還要致意書中「過場」的男人,或在部落格中亮相過,他們曾經填充過我的身體,噢不,是生命。

即使大家已是過客,其實我覺得這些年過得還是很豐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