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健身中心的沖涼間格相遇,那是一個深輪廓,毛茸茸的印裔,但我知道他應該是外國人,因為皮膚較為白,而且是那種偏向于中東人之類的。只是,他比不上兩年前我所遇見的那位印裔中東混血兒。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就叫他阿叉好了。
我沒有掩上簾幕,阿叉在我對面除下毛巾,露出了一片如荒蕪草地的下體,他的那話兒是肥粗、筆挺、不會過長,但即使是萎靡不振時形狀很好,他割了包皮,袒露出一枚泛紅的龜頭,我猜想他一定是一個回教徒。只是,他的陰囊像裝了水的汽球一樣,低垂欲跌,我覺得有些奇怪,怎麼會垮拉到如此的長度?
不消一分鐘,他已向我舉槍致敬了,我看著他的陽具浮升起來,像是充了氣,在水中飄浮著的屍體。沖涼間格的燈泡是採光良好的,可以看到他的龜頭在翹首起來時,折射出一抹詭異的晶光。
阿叉不是什麼巨頭,然而一筆直挺,那種角度,教人逼視。
但我再望一望他的身體時,他是一個弓腰駝背的中年人,體形是瘦削的,但是腹部鼓漲著一個大肚腩,怎麼會有這樣的腫脹?這是最矛盾的一種體態,因為表面上你是一個排骨精,但若是以科學算法的話,這種人可叫胖子。
總之,我看到他胸膛延至肚腩與下腹,都是一撮又一撮的濃黑體毛時,覺得很難接受,就是有一種污穢齷齪的感覺。你不知道這些毛髮之間的污垢與味道是什麼。
所以,我對他微一微笑,搖著頭作了一個拒絕的動作。
我走出去沖涼間格後,再步入桑拿室裡。阿叉尾隨而至,這時我更看清楚他步行時的型態,有些老態龍鐘,他的步伐是沉緩呆滯的,腰際捆上了毛巾,是遮蔽住了肚臍,但白色的毛巾更反照出那粒圓滾似水腫、看起來又突兀的肚腩。
阿叉在我對面前坐下來,純熟地拉開了毛巾,這時他的那話兒又疲軟下來了。他用一口捲舌英語問我:「喜歡嗎?」
我只是微笑。接著他與我聊起天來。他說,他是來自巴基斯坦。在大馬已有5年了,住在八打靈再也一帶。
我問他是干哪一行的?看他的樣子,與地盤上看到的外勞,或是餐館裡的清潔工沒甚兩樣。不是我種族歧視,而是大馬的政策所故,導致我們對這些巴基斯坦等的印裔模樣,會有一種僵固的刻板印象。
不過,阿叉不肯透露他是做哪個行業。他只是說,他與朋友打工。
他還問我是否有駕車、平時是否常來嗎?類似的禮貌問候語。然後,他就站起來,趨前我的位置,他在我面前再脫下他的毛巾。
「你喜歡嗎?」他又問。
我說:你常在這裡玩樂?
阿叉:沒有。
「我不習慣在這裡玩
「如果我們被人發現,會怎樣?」阿叉問。
「或許我們會被人趕出去吧!」
他繼問:「不如我們去沖涼間格。」
「不安全。」我堅持。
「去你的車子做?」他建議。
我失笑了起來。那真的是太大膽了吧!
我是坐著俯視著阿叉那幅下體。他就形同博物院裡一件陳舊的雕像,他的軀體是多麼地蒼老,我無用平時慣用的方式來探測他的年齡,因為平時只要一窺一個人的皮膚肌理,就可以對生理年齡有一些頭緒,但是他的體毛過盛,遮掩住他的肌膚,加上他鬆垮耷拉的肌肉,他整個形體就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翁般。
我再定睛望著他的眼睛與五官。才發覺這阿叉擁有一對很幽深的眼睛,那雙瞳幾乎佔了他那瘦小的臉龐三分一的面積,以致十分不搭配。他的眼睛是眼白多過眼球,眨也不眨時十分哀怨,在桑拿室燈光不明的情況下,像兩顆放射著燐光眼睛的野獸,虎視眈眈。
我與他對望近一分鐘。他的眼睛真的不會眨動,臉部是不帶任什麼表情,但是再望下去很深邃,因為你一直捉摸不到他的目光裡的訊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睛?我感受不到他的熱情,縱使是大眼睛,但不見得烱熔有神,因為那眼白的部份太多以致有一些冷峻之意?他是那樣地死寂地投射著目光。
但我還是紋風不動,用手緊捂住下半身的毛巾。他的手伸進我的大腿撫著。我告訴他停手,然後再閃開一旁。
他再問我:「你幾歲了?」
「你說呢?」
「26、27歲吧!」他說。
「答對了。」我不會沾沾自喜,儘管這是虛假的告白。只是在這個時刻誰會計較你是多少歲呢?因為偽裝就是面對陌生人最佳的防備。「你呢?」
阿叉有些遲疑,「30…」
那豈不是與我同歲?但我覺得他在撒謊──或許他真的只有30歲,是因為他們外國人總是早熟早蒼老,可是不致于如此大的差距吧!
如果我在30歲時已是形同50歲的樣子,那50歲時是否會衰老得什麼模樣?
後來我還是不理會阿叉了。我照样去沖涼間洗澡,半掩著簾幕,他在我對面間格鬼鬼祟祟地窺探著,然後又回蕩踱步在沖涼間格的廊道上。
他捂著毛巾走路的模樣,有些蕭索,像秋天裡一片殘枝梢末的枯葉,飄零得無地無根著落。
我看到是有些於心不忍,但這不是人道施捨的童子軍日行一善。我看到阿叉時是完全high不起來。我只是感覺到那股秋意來襲,我有些寒意了。我不知道何時我才能走出這廊道,而我會否像阿叉一樣在若干年後,弓著背,挺著大肚子繼續徘徊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