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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10日星期四

陌上花開緩緩歸


那天無意間在instagram刷到一個認識過的人,乍看眼熟,再看幾眼才認得出來。

當時很多往事湧上心頭,然後我找回我已塵封的電子郵箱,找出了他寄給我的信。


原來我們斷斷續續通信兩年,算是筆友,對方是因讀了我的部落格《亞當的禁果》而起,當然我不知道他是否有閱讀,只是當時我是冒昧寫信給他。


 


當時這位乳牛也是一個部落客,常展示乳牛照,還有一大群吃喝朋友在一起快樂過日子的照片。另有一大堆他週遊列國的相片。


相片中是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是有男朋友的,不過每張相片都顯示出他快樂和精彩的活著,笑容滿臉,似乎每一刻他都沉浸在朋友與家人的愛。


他的部落格主要是相片為主,當然還會配上他那種感恩全宇宙、正能量滿溢的小作文,也是用英文來書寫,畢竟是新加坡人。


那時臉書其實開始竄紅,但還未成為主流。所以我與他是透過電子郵件一往一來地溝通。


我們那時分享很多事情,他像一個大哥一樣(有時是以說教的方式來對我寫勸世文,就是那種don’t- worry-be-happy的語調),行文平淡,彷如就是聖母上身。


我記得我有什麼生活小難題,或是感想等的,都會在電郵裡與他分享,包括有一次我倒退汽車時自己糊塗,刮花了我的車子時,心疼不已,也寫信告訴他,申訴著自己的不快樂。


我那時32歲左右吧。他則大我五。六歲。


我有性幻想過他的肉體,還有他的下半身,我還仔細看他相片上的體毛紋理,因為那是我們僅可以接觸到的形體了。


但我們完全沒有談及性愛觀或是相關話題,一切課題都是生活類的,就是一種很純粹的如同中學生交筆友的課題。(現在回想,這可真是難得的清湯寡水與佛系啊!)

通過頻密的書信來往接觸,而電郵都是主題性的三言兩語無病呻吟,我們的線上聯絡,給我造成一種精神依賴的感覺。


當然我不敢奢想這位遠在新加坡的「大哥哥」會對一個隱形、微不足道的我有什麼注意,畢竟我只是一個躲在黑暗也沒有公開露面(迄今也是)的部落客而已。


我那時有一種不配得感,覺得自己是配不上這麼優秀的人才(對方當時已有車有房了,彷如上岸一半了),事業有成、有家庭又有愛,有友愛有生活目標,還有一幅好身材。他是我想要擁有的投射,或是說,他是我內心隱藏的慾望總和的一份投射。


如果那時我有一份自覺的悟性,就別攀緣攀比,更別如此自卑,也無需仰視他人,就沒有必要產生這種自憐自艾的情緒。


但我沒有,我還是沉浸在這種不自知的情緒中,直至目前,我還是有這種不配得感,只是開始弱化了,因為人總得要自知之明。



後來臉書終於成為不可或缺的線上生活必需品,如同空氣一樣,每人都有自己的臉書帳號。我也建立了一個,主要是配合當時在台灣出版了首本小說集。


這位新加坡乳牛當然也全線轉戰臉書,而臉書界面友善,上傳容易,加上是以圖主打,還可以有聊天室,攫奪了所有網民的心。這正是這位新加坡乳牛哥哥要展示予世間的畫風。


我與新加坡乳牛哥哥當然也轉移到臉書,當時我是先發了好友邀約給他,他也接受了。


後來有一次,他突然在臉書聊天室對我說,如果我的臉書只是為了推廣我的部落格,那他不想加我為臉書好友。

他那時寫:「我的好友列表是留給真正的朋友的,他們都會坦然地展示自己。我不是在評判外貌的好壞,而是如果你對我有所隱瞞,我怎麼能把你當作朋友呢?」

換言之,他不能接受我不發佈自己的人頭照,因為他都是開誠布公坦蕩蕩地展示了自己,而他覺得沒有朋友是會這樣蒙上人頭來與自己溝通。


而當然,當時他在現實生活中,我猜想已是半公開出櫃。畢竟一大堆社交照片都是當時城中的名媛等的,無不告訴全世界:我是驕傲的同志。


但我當時的情況不同,我是處於事業上升期,我所在的工作領域是會以個人私生活來評價個人的專業能力(這股風氣至今沒有改變),所以我選擇不露臉。而且,他也沒有過問我是從事什麼工作領域。(現在回想起來,這也是一種信號了,人家分明都沒將你視為是朋友)


顯然地,我們在這一方面的價值觀沖突很巨大,但我覺得沒有必要解釋,畢竟我的初衷就是用臉書做為一個延展的溝通平台,這是一個刻意的設計,根本不是用來展示自己的真實生活。


他對我的理解非常不到位,畢竟他誤讀為我的平台設立用意是對他隱瞞,我覺得這是強行將他的價值觀加諸在我的身上。


所以,我就索性跟他解除了臉書好友關係,但不至於封殺,我只是祝福他生活愉快。一年後,我還捎上祝福問候他,他沒有回應。


之後我們斷聯的第三年,他在臉書私訊我祝我新年快樂。我禮貌性回復謝謝。


再後來斷聯的第六年,我心血來潮寫信給他作問候,並告訴他我其實在我倆斷聯後的第三年,就去到新加坡工作了,本來想聯絡他出來吃頓飯,但還是沒有,而且一切都是歷史,也不再重要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封信是沒有意義的。可能當時只是滿足了我欲聯絡故人的沖動而已。


而這位新加坡乳牛當然也是沒有回復我,只是已讀,不回。嚴格來說,他已視我為一個無關痛癢的陌生人。



結果現在是這樣了?


經過13年的斷聯後,我終於「再見」到了這位新加坡乳牛。在臉書上,他打造了另一個個人IP出來賣貨,加上有視頻,我終於聽到他的聲音,還有看到視頻上的他的舉手投足。


始終,我還是默默地關注著他,即使隨了十多年後。而且,在某一種意義上,我終於見到他了,因為之前的交流,都是單向與平面的。


我看到他的視頻與最新相片時,有些愕然,我覺得他該是停止健身了,又或是飲食過量?又或是因健康問題而不健身了?是什麼原因我不知道。


客觀與負責地說,最新的他是斷崖式的衰老和油膩,肉眼可見的,已完全不是乳牛了。但矯情依舊,而且原來言行舉止是母性十足。


我不敢相信手機上的他,是我十多年前仰慕過的他。


有一種「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的慨歎,就發生在這13年之後。


人家愛說歲月是殺豬刀,但我覺得歲月這把殺豬刀,其實是宰掉了我自己,我已不在這段仰慕裡頭了。


從我解除我們的好友關係開始時,其實我已親手斬斷了我與他的因果關係,我與他之間的鏈接與未來因果就結束了。


但我沒有忘記他,更準確來說,我是沒有忘記那個思慕過他的本我。但那個本我,已經不在了。


如果你現在叫我再寫信給他,甚至要約他出來見手面聊天的話,我一點也不願意。而且,其實我目前與他也算是同行了(我倆都轉行了),而且他的行銷套路等我一概了解。


我們即使再約見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價值交換,或許說,沒有顯著的利益供我們交換與再創造了。


我想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我不覺得他對我而言,還有性方面的吸引力,完全是零分。如果我不是看過他年輕時的照片,我不敢相信他曾經一度那麼地帥氣。


只是花期已過。


我突然想起了這段往事,我始終覺得是有些可惜,如果我們有針對彼此的意見分歧做出溝通,或迂迴解決(比如說,我就私下發我的人頭照給他),我們的緣份不會就此斷了。


但依這路徑來往下走,我們也有可能會因其他事情而一言不合。


我想我是讀出了他當時不露聲色地下最後通牒表示「如果你對我有所隱瞞,我怎麼能把你當作朋友呢?」,在現代話術來說,就是一種PUA,就是一種要挾就範。


而我對這種PUA,這一種作,是特別敏銳及反感的。


而即使我事隔多年後再捎信,有意再重新聯絡時,但也事過境遷,大家都不在了。


今天提起這往事,主要是幾個月前我再度面臨了類似的經歷,覺得自己有一種不配得感的卑微,然後斷崖式的斷聯,我精神內耗,復盤那一段不算感情的感情,一直檢討自己,發現自己有太多的匱乏,起了貪婪之心,所以向外求和乞求對方施捨。


當然沒有人願意給愛予一位缺乏愛的人,所以最終這份「假性感情」被五馬分屍。


後來我再憶起這位新加坡乳牛的經過,再翻箱倒篋地看看舊信箱,才發現巳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就這樣打包塵封了。


我相信不知會多久多久之後,我會再度打開那些刻意打包的舊記憶,想起那個對我好過的那個人,想起我要對他說的話,但那時舊有的我,已經不在了。


那時的我,就是現在的我,寫著這篇小作文,回憶起13年前斷聯的新加坡乳牛,追憶著一個不相關、沒見過面、只有淺層書面交流的人的過客插曲。


而且現在的我,還問著13年前的我,「Hezt啊,你怎麼會看得這樣長相的乳牛啊?」


答案,原來就在歲月沉澱後,垃圾就自己浮上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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