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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27日星期六

病床陪護的日子


人間的痛苦,是太大的一個命題了,因為有太多種痛苦。這包括肉體上的痛苦,或是看著他人的肉身之痛,或是看著自己的母親,在病房裡捱著痛。

做為一個旁觀者,要如何緩輕母親所捱的痛,這是我想不透的問題。我做不了醫生來救,我有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不在這人世了,是否可以避開這種旁觀的痛?

母親早前出院了,但因一些疏忽問題,一天之內再入院,一住,就是再兩個星期了。她已瘦得不能再瘦了,但身心俱疲以外,她的心是嚴重受創。

我的累,已無法言說出來。下班後抵達醫院時,母親抓著我的手,我聽著她說話,但我的眼皮已蓋了下來,早上六點多起床後再到六點多堵車去醫院,這一個多月來,「在路上」是我的生活主調。

──本來以為病情穩定已在路上了,又拋錨了。本來以為可以規划專心工作與開會,計劃表已在路上了,但又停靠了。

在這段期間,我在一直思考,「我」是誰,「我」在哪裡了?「我」是否還記得我自己?

上一回母親剛入院時,有一些朋友或同事有詢問情況,也有一些親戚來探病,都是因情面來探病而已。

那時有一位同事問我的母親怎樣了?因為當時我是突發告假回家送我母親去醫院留醫,過後馬上動手術,之後我回去上班時,心裡已是忐忑不安與惶恐。

我跟我這位同事訴說了我母親的病情,我還未說到7%的事情緣由,她過後搶過了話語權,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她的母親也病危入院,她將她的母親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還有當時她的焦灼狀態等。

她說了十五分鐘,複述著自己的作為病人家屬的情況。後來話題一轉,轉到了她90歲高齡的外婆的病情。

我呆呆地聽著,我還一直作著反應,我控制著我的情商,一邊說,「當時真的辛苦你了。」

然後我問她的母親現在的情況怎樣了。她說,病癒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而她的外婆也已病逝。

我充愣地停在原地,這場景不應該本來是我主場的經歷分享嗎?明明是她在詢問我,我反倒過來成為安慰她,鼓勵著她做得很棒。

我很想告訴她,「小姐,現在是我的媽媽還在病重醫院中,我為什麼反過來聽了你十五分鐘訴說你已經捱過去的病人家屬心情故事?」

另一些朋友在聽聞我的近況時,會說「XXX的爸媽也是這樣,很嚴重……」、「我的好朋友的XXX也是在治療癌症中,她也XXXX。」

說故事人,換成了對方。

我,在又充當了別人的別人,甚至是我不認識的人的──聽眾。明明與我對話的人,我以為是在關切著我的近況與我的母親的病況,但原來他們關心的是一些聽回來的經歷的分享慾是否有順利完成,分享給我聽。

但我不需要這些他人的故事,更何況是他們的朋友的故事。即使你沒有切身的經歷,為什麼不能靜靜地聽我訴說完畢,然後跟我說,「你辛苦了/會沒事的/會捱過去/你要多休息/你母親會吉人天相的」這類安慰人的話術,就很足夠了。

你只需靜靜地聽我說,讓我說出來,我就很感激了。我要的是一對耳朵。我不是要聽另一個比我更慘情的故事與經歷,因為我真的很尷尬,尷尬是我是否要回應你說「是的,我的母親比你所訴說的故事主人翁來得更輕易了,畢竟你故事主人翁(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更淒慘,更痛苦……」我是否要以這樣感恩之心來回應?

或許是我搞到人家尷尬了,因為畢竟是我自己述說起我母親的病況,人家總得要回應一下,所以摻和了他人/聽回來的故事來做一個場面社交的回應。

我是找錯了說話的對象。

有一個親戚的反應更絕,她對我說,「看吧,這種去醫院探病的過程真的只有過來人才知道,當年你的XXX(也是我們的共同親戚)就是這樣,當時我們就是一直這樣去探病,你們在外地不用來探病……」

彷如,你終於有這一天了。語氣裡盡是挖苦與冷眼。

有比我更年輕的同事也順口問起我頻密告假而得知我是病人家屬的境況,我已沒力再提是什麼原因了,那九零後的同事只是呆呆地望著我,我就知道她是無法體會一個中年男人,家有高齡高危父母所身處於的窘境。

因為即使是我在二十多年前,我也不會也無法想像那些長輩照顧著形同我婆婆或公公輩份的家長時,那種心情與境遇。

那時的我,關心的只是我幾時可以成功減肥練出肌肉,我是否能找到愛情等等非常小我的問題,我根本不會聯想到有那麼一天,我的母親的皮膚,如同姑萎的蔬果皮層一樣,因暴瘦而皺摺滿佈,而且因插針吊點滴而滿手瘀青。

只有真正經歷過成為病人親屬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痛。

而做為中年人,什麼是壓力,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担當,什麼是堅強,然後怕自己沒錢,怕自己突然倒下,怕自己老無所依……

我已規劃不到明天,我已不敢想像三個月後會是怎樣。我只能在醫院病床的隔壁坐著一張小摺椅,迷迷糊糊地睏了起來,一直在睡,直至被護士推醒說,要為我母親施藥了,要我讓路。

有時睡了一小時,我醒來時是因為我手中的手機掉落在地上。



母親昨晚哭了,熬著最深的夜彷如沒有天亮,她說她被插管吊點滴疼得痛不欲生。她說,「我不知道幾時會結束,我這裡是肉痛,但我知道你們是心痛。」

那一刻,我沒有哭出來。好像都眼淚都擠不出來了。

有時,她安慰著我說,「你去做你的事情,我這裡做我的事情(治病),我們兩邊走,我知道你疼我,不用每天來看我……」

在病床上看著母親,想著人間的愛恨情仇,恩怨是非,有什麼值得耗時費心,好像什麼都來得及,又好像什麼都無能為力。

讓我無能為力的也包括我的情緒,一直一直是兩個自己在打架。

我不允許讓自己有這樣的感性時刻,我得馬上換裝成理性模式,我告訴自己,下次再看望母親時,我會怎樣換我的話術,我得保持著一種清醒,一種非常理智的覺醒。

我只能說,母親的健康現在有許多小目標需要達成,但這些小目標都是需要集中一起負重前行。

而那些親戚,沒有再來探望我的母親了。在冷冷的病房裡,我捏著母親的腳掌,是如此的冰寒。我問母親感覺到冷嗎?她感覺不到溫暖了。

我又在病床旁的小椅子上睡醒了,看著母親,想著自己的中年和老年,每個人各有渡口,各有歸舟,只有擦肩而過的過客,沒有奉陪到底的同路人。

與其外求,不如自求。

所以,我推翻了之前我的哀思,渴求著在意我的人,現在的不要再去強求什麼樣的感情來滋養我,什麼樣的人來修補我。

我想,即使我現時有的是一個男朋友或是配偶,我的壞心情應該不會有什麼改變,我何必要求外人借耳朵傾聽我的苦水,或是借一個肩膀來讓我倚靠?

我現在也要遠離那些負能量,少接觸那些不當我是回事的人,我要學會跟適合的人交流適合的話題。所以,之前一些常年交流的網友,因一直說話都是自我圍繞,或是搶話題,我已主動限制交流。我不需要,也不在乎,更沒必要。


2024年7月10日星期三

想對媽媽說的話

這十幾天來陪著母親在病床上,看著她熟睡時,感覺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一些我自己也說不出口的話,但很想讓她知曉的心底話。

十年前,我對她出櫃,十年後,我以為我遇上一個對的男人,我甚至有設想過攜帶這男生回來,讓母親端看著他,讓他叫我的母親一聲「安娣」,我知道我的母親一定會對他說,「你長得很靚仔。」我想讓母親知道,男同志之間是可以有感情,她可以多一個兒子。

這奇怪的念頭的由來,可能是我的直覺判斷,因為他是我碰到這麼多男人,甚至說是以炮友居多的男人中,第一個會讓我產生這種場景設想的男人。

當然,這是一個很妙想天開的荒謬場景,我想該也不會發生。但我很想告訴母親說,我真的遇上一個我覺得非常帥的高大男生,他的帥不是一般普羅大眾的帥,而是我一眼萬年相認出來的熟悉。我以為我真的遇上一個懂我的靈魂的人。

然而,我只是遇上我不懂的男人,我卻飛蛾撲火了。

這幾天我看著母親的睡態時,我只是望著她,想對她說幾句話,我在這段不知所謂的感情中,學習到了什麼。這是我一次又一次的複盤時的省思。

我想告訴我的母親,因為有許多心得推翻了她告訴我的常理:

㈠ 擇偶寧看個性人品,不看職業有多高尚

帥氣外表高大體型,只是外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個人的名成利就,只是與他的智商與運氣與條件有關係。但不論這些光鮮外衣之下,即使物質條件有多好,愛不愛你的人,他的家產與名成利就,與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我的感情不需要這些滋養,但更重要是,我不要被這些所謂的社會身份地位所蒙蔽,因為他們比任何階層更講究門當戶對,或是更高段位地權衡和拿捏我──我成了一件備選的貨,只有利用價值。沒有靈魂價值。

這也讓我想起一句老話:上流社會多半下流之人,下流社會多半清高之人。

㈡ 不必去找一個我愛的男人,寧要一個愛我的男人

理想的感情應該是雙向奔赴,如果沒有雙向而是單向的,那寧可是他的能量流向我。經歷過這種單戀再演變成窮到自己也要倒貼,心甘情願的付出,我不是在乎那種失與輸,而是在乎那種傻,因為沒有意義,更沒有必要。在我自供自足與獨立自主的情況下,接受愛我的另一方的餽贈。我一定會付上公平對等的價值交換。不只是物質方面的價值,而是一種情緒價值。

㈢不能愛得太忘我,要學習如何自私

我以為「利他」是一種美德。但用在一個我愛而對方不愛的男人身上,就被白嫖。由於是我單方面付出,對方的自私也變成理所當然,也被姑息而繼續剝削我。因為我們一直當作自私是一種敗德,但沒想到敗德也被包裝成一種「你喜歡我你就繼續付出讓我享受」,我要努力說服自己,自私也可以被美化成「在成人世界,都是各取所需」的話術。

㈣ 不要矯情的綠茶婊,又當又立,也不要沒有擔當與擺爛,遇問題就逃避的男人

高情商,顯得城府深,話說得有多滋養,翻起臉來時就會讓人多受傷。但沒有自信,遇到困境就拖宕及逃避,連溝通也冷漠以對,與人設完全相違。我寧願一個磊落的笨嘴人,也不要一個閃躲的大炮精。

㈤ 不要找一個太過精明卻不誠實的偽君子,寧找處事干脆俐落的普通人

偽君子的可怕在於他的高段位,被他永遠死死拿捏。遇上這種高段位的腹黑人士,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會玩這些心計。腦子裡想的永遠比嘴上來得多,善變之快如同作妖讓人難以捉摸,還要我揣摩聖意。又或者,對於為了管理我的情緒(即是拿捏我而有所圖),而在降維兼容我,這一點真是污辱我。

㈥ 永遠不要在他人的世界找到自己的價值

即使有多愛一個人,不需要在他的世界裡找到自己的價值所在,比如被對方說「你不是我的菜,所以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而產生自我懷疑。我們的價值是在我們的自主世界裡。不必要去做一些事情來乞求對方認可自己的價值。不需要以他為主軸,而是認清自己是誰,自己的本質,自己的閃光點,無需對方來背書,更沒必要自我精神內耗來批判自己做不足。

㈦感情關係不應該是高低配,而是平視關係

如果一直在對方的世界找自己的價值,易於造成自己成為對方可有可無的附屬品,尊卑自現,整段關係就成了制約與奴化。所以感情的遞進應該是一種互相尊重的基礎(即使對是名成利就身家百萬),才能健康遞進。

㈧別人聽不進的,自己也無需當長輩去教訓

如果對方是擺爛躺平與逃避的,裝睡的永遠都叫不醒。我也無需自作孽去高姿態教訓他,教懂一個人永遠是事,而不是另一個人。沒有人願意為了另一個人去改變。

㈨談戀愛或是婚姻,原來是一個人的事

不去改變另一個人,也不是特意改變自己,但是不能失去自我。做回原有的自己。愛情與感情不是兩個人組合起來才強大,而是兩個強大的個體一起並行與陪伴。

(十)原來我不會談戀愛,但我還不至於說我不適合談戀愛,只是時機未到

我依然相信我可以找一個一個我倆彼此想對彼此都好與善良的人,或許我要學習是溝通之道,前提是雙方應該開誠佈公,透明化。而不是一直捂著自己。我相信花若盛開,蝴蝶自來。

(十一)我應該相信我的直覺

如果與下一個相處起來時不舒服,讓自己產生自我懷疑,這些直覺應該要存檔起來,別丟失了理性。別再卑微地相信改變自己來討好對方,一旦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些事實,我要去確定要留還是要走。

我想對母親說,這是我暫時悟到的心得。但我也想告訴她,我現在學習著自洽與自強,生活始終是要自己杠過去。

我更想對母親說,這個我以為我遇到對的男人,其實他連我的真實姓名都不想知道,我在他面前其實可以是阿貓阿狗,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媽媽,你生下的兒子是多麼地尊貴,但人家嫌棄得連名字都不想要聽,這是多麼地可笑吧?

我想起上兩週我在廁所裡嘔吐的那一幕,如此狼狽,我對對方說過話,就像這些嘔吐物,沒人想看想聽想去接受,我們的殘局已收拾不到了。但這一嘔也醒悟了我自己,不適合我吞的,也要嘔吐干淨而勿留著傷害自己,即使對方是一塊珍饈。

我想對母親說,她以前常說過我兒時鬧脾氣時,我求之不得之物,沒有即時得到哭鬧著,到最後我哭鬧求回來後,我會一把扔在地上,然後說「現在才給我,太遲了!」她常說她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麼幼小,就會有這麼猛烈的脾氣而毅然摔下遲到的心頭所愛。

是的,那就是我,在那麼幼小時也是如此倔強與任性,而且我是一個非常軸的人,我的脾氣可以大得翻江倒海,但原來我在深情起來自願付出時,我卻會破例與偏愛地完全獻出自己。

我想對母親說,希望你別再為我操心,為我日後孤單一個人活下去而傷心。任何皮肉之痛都是自己杠,即使有身邊人,但什麼劫難都是自己一個人來渡。我要接受這份孤勇。自己一個人過日子,過時光。

我在孤凳上,看著母親睡去了。我自己也睏了,閉上眼睛,眼前一黑,然而我內心裡慢慢地清醒了。

後記:

後來,那一天我撞車後,即場向人道歉也不得己,對方在第二天私下要求索償150令吉,免去報警,要求我用TNG轉賬過去來賠償他的維修費(相片中我只看到他的車身出現一個兩角錢大的小凹陷,當然無法證明是我撞陷所致)。

我二話不說轉賬了,順便谷歌對方的名字,原來是一家公司的董事,肯定是一位比我這位尚在淌血付出高價醫藥費的孝子更富有,但是對方覺得在公平的前提下,還是索償了。但換作是我,我就由得他了,車子只是身外物,如果150令吉也可以貪求佔他人便宜得來,我當作是破財消災,沒有任何事情來得比健康更重要了。

我就當作付RM150讓這位年長司機鎮驚了,如果他有被嚇倒的話。

當晚,我將某一個人的文章全部刪去,忘記你我做不到,你永遠是我胸口的痛,但我在這段感情中,得到一種更高代價的教訓,我知道我不要什麼,因為我將永遠銘記他的缺點,就是我此生要嘔吐出來的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