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間是我光顧過最差的炮房了。平面電視機只是十四吋的電視,如同一個平板電腦。廁所設備也陳舊,兩個窗口的垂帘彷佛遮不到太陽,外頭毒辣的陽光彷如會把我烤熟了似的。
我佇立在房中,有些茫然,皆因這是這位沒有見過面的炮友選定的地點。他只叫我先付賬入住,然後他摸門進來。我在等著他時,再查看一下櫥櫃,其實就是兩塊板隨意地組嵌在一起而已。
男主角是我,另一個男主角呢,撤撤。
我想他該有40歲,一見到面時,比相片中是胖了一圈,有一個相當圓潤的肚腩,是一件滴油叉燒,即使我已知道他體重有八十公斤,但本尊一現身,我覺得是比八十還多。
撤撤的黑眼圈很深,我想這是他一輩子的黑眼圈了,剔除不了。但他蓄著鬍子,這是一般馬來西亞馬來人喜歡的「造型」,然而他還蓄了一筆山羊鬚,只是不茂密,我覺得這是醜極了,山羊鬚需要毛茸茸的傢伙來蓄才好看。但稀稀疏疏地捲曲著,而且可以數得出來有多少根,這簡直讓我有剪光它的沖動。
可是密室裡只有我與他。注定一個下午是與他在一起的,那麼就從命吧。
●
撤撤已經有了家室。那時我在APP與他交流時,已知道他是已婚。我們兩個寬衣解帶躺在床上時,我問他,「你有幾個孩子?」
他的嘴唇就湊了過來,咂住了我的乳頭,像個小孩一樣,我沉陷了…
那不是一場激烈的炮局。而且,也沒有精彩的故事,(還記得扮半先生嗎?也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也是我第一個套弄過的為人父者為人夫者) 我只記得撤撤在中場休息時,我為他更換第二個安全套時,發現第一個安全套被拋在地上時,竟然惹了一堆黑螞蟻來糾纏,讓人看之生畏──這是店屋的炮房啊,怎麼會有黑螞蟻?而且,為什麼會有螞蟻來嚐…?
撤撤說不如將那些安全套丟進馬桶沖走,我心想這會不會阻塞馬桶啊?但再想一想,這樣破敗的炮房酒店,何需珍惜。我就隨手將那些安全套丟在馬桶裡。
後來我們耗了三個安全套,其實都是半途棄用的,可能他真的太胖了,其實我並沒有,也沒有辦法「感受」到他,因為他的肚皮只會磨著我,成了一個長軀直入或直搗黃龍的阻礙。
重點是,撤撤是一個「接力棒賽手」,怎麼說──就是只拿著短短的接力棒棒來短跑的賽手,而且是迷你短程,每一程都跑不遠,我還未到終點「歡呼」高潮,他已氣喘吁吁換了另一個姿勢來沖刺,沒多久,就撤了。
我也沒輒了。(我太想念重吉、齊夏 還有祁先生這些驍將了!)
但是,有些人是持著長矛的,有些人是帶著你跳遠的,有些人則是會出其不意地將你當成是鐵球般擲,越擲越遠。
我們沒有完成「開香檳儀式」,之後他就去沖涼房沖涼了。然後圍著一條毛巾,坐在床上,為什麼他要圍著毛巾,何不與我一樣裸身相對,反正…在生理與生育角度來看的話,我們都算是「夫妻」,只是躲在這一間房裡,我倆都是奸夫。
我再問他有幾個孩子,他說有三個,最大的是8歲,最小的是5歲。我點頭稱是,因為像他這樣的體型,你可以在霸級市場看到比比皆是的「佬頭」,而且你不會想像到這樣的住家男人,會與另一個男人干了這樣的勾當。
撤撤說他是近半年來才重返同志圈,因為孩子都長大而入學了。
「那之前你是同志嗎?」那時我是裸著身體,側躺著,與他聊著天。
「我是BI。」他宣示著。
「那你幾時開始展開同志生活?」我問,但他望著我,即使在馬來西亞來說,他的英文水平算是馬來人中尚屬不錯的了,但他彷如聽不明白我問「leading a gay life? 」的問題,於是,我直接地問:「Since when do you have sexual relationship with guys? 」
撤撤本來那時是開著他的NOTE 3,但他放下手機了,他娓妮述說起來:大學畢業後,他找到一份工作,然後在外面租房子。
「我有兩個屋友,三人各住一間房間。只有我是朝九晚五上班的時間,其餘兩人呢,就是分白天或夜晚值班制的。」
撤撤的其中一個屋友搞上他了。「他長得不好看。非常地rough。」
「Rough? 你是指什麼意思?」是長得粗野嗎?但我在心想他是否是指「rugged」?但可能他未領會到這字。
「就是長成一種罪犯般的樣貌…不大會討人喜歡的。」撤撤解釋著。
我明白了,其實就是我們廣東人說的「三尖八角」的樣貌,更狠毒的就是麞頭鼠目,總之就是寒賤相。「所以你對他其實沒有什麼好感?」
「開始時是這樣。但後來,他給了我一次口交。」
撤撤續說,這位屋友通常是趁另一名屋友不在時,就敲敲他的房門,然後撤撤就端出自己的家傳之寶,塞在對的嘴裡。
「那時才發覺那麼好玩。」他補充著。
「那其實你喜歡他的嗎?」
「他有一幅運動員般的身體,因為是踢足球的,身材很好…非常好,胸肌啊等的都出來了。我喜歡他的身體。但那時我也不差,我也是有去健身院…年輕,也是有一些肌肉的。」
我看著撤撤兩枚烏黑的乳頭,還有胸前一垛胸毛,我想,如果他真的有鍛練起來,胸前大奶堡其實就是美味的黑朱古力了。但是,現在是兩團塌陷的胸肌。每個人都有年輕過的往昔,但眼前這半裸男人,當年是否有好看過?我一邊看著他胖嘟嘟的側臉,他的臉頰肉豐,側邊來看如同墳起的圓弧形。
「你那位有一根大屌嗎?」
「沒有,就是一般的。」撤撤說。
「那你們就只是每次口交?」
「對。沒做其他的。」
撤撤說他從未想過這屋友是同志,因為他外貌粗野,又是踢球等,是一等一的男子漢。
「就這樣?」我有些好奇。
「嗯 …後來,後來有肏到他。」
撤撤的這名屋友那時剛好被調派到其他州屬任職,在搬離租家前半年,他倆干在一起了。「我們干過了一次,每晚都干,都是在插他。他很喜歡…我也覺得很不同,真正喜歡上了…」
「你都是與他玩bareback嗎?」我問。
「是啊…就射在裡面。滿滿的…」
「他能給你插他,可見他是相當喜歡你的。」
「我也是有求他。」
「怎樣求?」
「我就告訴他,你快要搬走了,我們沒有試過那玩意兒,這是now or never的事情。他敵不過我,就這樣了…」
「給你弄上癮了,所以之後天天要了?」我說。
「有時工作到太累沒有做。但第二天再做。」他說。
「那你那時有沒有想過,他可以成為你的生活partner?或者是情人?」
「我沒有去想,也不會想。我說不上喜歡他,但我覺得他有喜歡我。我與他之間,就只是屋友,他去哪兒什麼的,我都不管,也不會問,我不會感到呷醋…我不想過於佔有他。但我們有了那些關係後,有時我回家鄉,他就會問我,你去了哪兒,見過了誰,等等。」
撤撤說著時,目光又有些飄忽,「現在想來,他其實平時也蠻照顧我的,他那時那樣的追問,可能他真的是呷醋,或許是喜歡我。」
後來,這名屋友就搬走了。臨走前,給了撤撤聯絡電話,沒多久, 撤撤就收到一張婚宴請柬,原來他在新落戶的州屬,找到一個女人來娶了。但撤撤沒有去赴宴喝那場婚宴。
撤撤說,兩人已經失聯了,也沒有留下當年的相片。
「或許他現在,已經與你差不多一樣了。」我說。
撤撤笑笑,然後問起我的故事。「你之前說你的伴侶都是馬來人嗎?幾個?」
「幾時開始算起?」我問。
「你有過的馬來人炮友。」
「一個。就是你一個。」
「我?」他瞪我眼睛,黑眼圈看起來更加烏沉了。
「今天是你一個。明天不知了。」
他哈哈大笑,繼而說,「下週二你還得空嗎?我們再來一炮。」
「等下週二,不如我們現在再來第二場。反正還有時間。」我說。
撤撤撫著他的胯下,「我至少要休息一個小時呢。」
我心裡歎一口氣,接力棒跑手不一定短小精悍。
之後撤撤聊起他最近重返同志江湖的人與事,包括遇見一個已處於「公開關係」的同志。「…這不是很荒謬嗎?有關係,但還與其他人有肉體關係,這是什麼關係?兩個人沒有肉體關係如何相處在一起,反之要找外援…我不明白。」
「其實你已有了答案啦。」我說。
「怎麼說?」
「你與我現在在一起的這一小時,你不也是背著你的妻子處於公開關係嗎?你『公開』了你的肉體給我,還有其他男人,只是你妻子不知道罷了。」
「我的感情還放在我妻子那兒的。」
這時,撤撤的手機來了短訊,「我的妻子text我了。」他的離意更濃了。
與有家室的男人玩過一炮後最無癮的就是妻子「遙控」。
「其實你與你屋友那時玩得這麼兇,有想過當同志嗎?」
「沒有想過,也不會去想。但我喜歡孩子。」
「所以才結婚?」
「但我也是喜歡我的妻子的。」他說。
「你是宗教信仰虔誠的人嗎?」
「你呢?」撤撤不答,反問我。我馬上說,「華人嘛,普遍上信仰就是金錢。」
他又笑,「我是中間的。」
●
每個同志,一輩子都有一個「初體驗」──你可以詮釋成初夜經驗,或是「粗體」的肉體試驗。這初體驗是一輩子唯一的一次,而且都是讓你成長,有者可說是「啟蒙」的經歷。我在回想著我到底收集了多少個炮友的一輩子唯一的初體驗的故事(讀:祁先生、 扮半先生、 重吉),因為的確有太多難忘的第一次,但這初體驗的對象往往是第一個人,而不會是唯一的一個對象。
撤撤先行離去,我們臨別前,非常正統地握手。我先檢查是否有遺漏任何東西。但發現馬桶裡的安全套原來還是沖不掉,在馬桶裡繾綣浮沉,我再拉抽水柄,嘩啦嘩啦的,那三條安全套像瀑布裡的嬉水頑童載浮載沉,狂烈的翻捲與拉扯後,還是浮潛在水上。
我看到還有幾隻黑螞蟻的殘骸附在那安全套,安全套的異味吸引了這些黑螞蟻的纏繞。到底是什麼樣的化學作用我不知道。但兩個男人,如撤撤剛告訴我的故事中,兩個年輕同志肉體總會發出呼喚野性的費洛蒙,而陷入色慾橫流。
看著這些蟻點的殘骸,其實安全套也是性愛的殘骸,但怎樣都埋葬不了。
就如撤撤,他也埋葬不了自己的孿彎性。突然間我很為他那位長得抱歉但當年身材很棒的屋友叫屈,他是否覺得自己當了撤撤的玩物?(我們何嘗未當過別人的玩物?)
像撤撤這樣的人也不少,結婚育兒了後迷戀男體,這種「天性」始終都像馬桶裡沖不掉的安全套一樣,只是以扭曲的面貌殘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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