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房到底能收納多少的舊物?我想我的收納能力讓我自己也會驚歎。今天再度收拾房間,發覺還收著20年前的信用卡帳單、交易收條等,還有工作筆記本,日記就不在話下了。
我已經撕了三大袋的舊文件廢紙,還有兩大袋的舊文件還未撕滅, 但已撕到我的手指酸麻了。我將工作開始後就留存的公積金會員卡單、第一張出納卡、銀行存摺、薪水單、第一次買車、貸學金攤還記錄等等五花八門的文件都存下來,後來是信用卡帳單(高峰期時我有5張信用卡)、以及其他旅遊時所拿到的小冊子,或是明信片等。
這些全都收納在我狹窄的臥室裡,同時我還有一大堆的出帳記錄本,是executive planner的厚紙皮的那一種,外裹著的人造PVC早已斑駁剝落成一地碎屑。這些裝釘精美的本子讓我有一種珍惜而不捨的感覺,總覺得如此的莊重與華美,所以即使是最佔位的物件,我還是沒有第一時間拿去丟棄。
我不知道為何我要留下這麼多這些舊文件,這樣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了。之前閱歷與經歷不多,所以文件等還有空間儲存,但我發現過去10年來,其實我的人生時間好像是停頓似,而這些舊文件與我的生理年齡一樣,突然感覺到是瞬間積壓暴增的。
其實我從小學到初中,再到大學的舊物仍在,例如作業簿,我覺得一些作業簿可以反映出我的字跡,每一階段我的字體都有明顯的轉變,現在則是如同草書了。
當然還有少年時不著邊際的嗜好,包括集郵等,現在那些一大堆的首日封等讓人感到雞肋,日後要賣錢嗎?無價也無值。
我也中止集郵這習慣了(但我反而成了肉根集郵器),或許我不是真正地喜歡集郵,總覺得一小張郵票實在看不出什麼世界的視窗,加上馬來西亞郵票設計實在太老套,我後來在高中時停止訂購集郵帳號,再多幾年電郵已冒出頭來,正式宣告電腦上網時代的到來,寄信與買郵票無疑成為非常費時費力的一種工序。
用郵票寄信,我覺得在馬來西亞可能還可以走多10年(畢竟還有這麼多郊區未城市化),但在全球已成為稀有,甚至瀕臨絕種了。
我還有一堆堆的舊郵件,從當年交筆友盛行的時代開始,到後來好朋友或同行出國深造、工作等互通信,而為了保持著郵件的完整性,拆封後我就沒有另外將郵票剪下來。
我總覺得這種寫信、寄信的過程有一種自帶的儀式神聖感,執筆寫時,記下了當時寄件者的筆跡與心跡。而且那時候的寫信是帶有虔誠意味的投入,我得在心裡安排好哪一天有空檔,然後掏出信箋,提起筆,一筆一劃地寫下字來,有時寫得興起了, 四或五張信箋都有寫過,寫下最後一行及署名時,大功告成的完成感很強。
封郵後那封信就不再屬於你的,你的那一刻定格下來,但你永遠就不會再見到這些文字,除非寄無此人而被退返。
後來在肉慾圈子出道後,再到這幾年沉潛下來,我現在悟出來,這種寄信寫信的流程到最後結果,像不像一炮情緣?你寫過的字,是你射出的精,你在寫信時付出過的心力,形同你上床前努力完成的流程。在過程中有一種自娛及自愉的快感萌生,為了寫而寫,為了射而瀉,然後結尾時暢然地宣洩出來,而貼上郵票與黏合起信封的儀式,也恰恰是這種完成度的儀式。
相同點就是,射出的炮永遠沒有回頭,信寄出去也是一樣。 你不知道你的信給對方帶來什麼樣的心情感受,就如同你對一夜情對象「施放」雄汁,毫無防備的話,不知會給人孩子還是病毒。
所以我收存著的,還是很多人寫信時那一刻的宣洩,其實很多是沒有意義的心情宣洩,沒有重點,沒有思路。寫信的意義好像不是在交流,而是在為自己找些事情來忙。
我為何還有存著這些信?就是以上種種的原因,讓我覺得這些都是帶著紀念意義的提醒,但這麼多年過去,已是junk mail了。
後來我在收拾時,抽樣地拆了幾封重讀, 有一捆是一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女生寄給我的,對她的印象不深,只是在一個公開場合上看過她(但到底長成什麼樣全然無感),她就託朋友捎信來了,當時覺得很有緣,然後就這樣通信幾年,談生活,談生活嗜好,對著一個陌生女子談一些心裡感受。你會覺得這種交流蠻有意思──這也或許是交筆友是歷久不衰的活動吧。
漸漸地,我和這女生的音訊也中斷了。
後來我有谷歌了她的名字, 找到的結果是,原來她已是一個略有所成的職場女主管了。看著她的工作履歷,還有她的名校大學畢業出來的學歷,怎麼說也是打滾了逾十年了。只希望她現在一切安好。
另一位女筆友,是一個帶著少女情懷的小女生,當時我倆寫過很多封信,她比我小幾歲, 通信幾年後,我不知道是誰寫完了最後一封信就沒有下文了,可能是我吧?畢竟那時我早知道我對女生是沒有感覺,也完全沒辦法有任何起念的。而作為筆友,也因年紀差異及話題性,其實越發覺得沒有交集點。
她快要中學畢業時,寄了一張相片給我,當時我已大學唸完書了,剛開始工作,收件後看到她的相片時,有些意外,是一個長得十分標緻的女生。
我读著她这封信写著:「坦白说,我是曾想像過你的外型,否則也不會那麼多心了,在我心目中,你是彬彬有禮的書生型......」
現在想想,一般少女,其實真的要找一個了解,以及以為了解自己的男生,無需過於威武雄猛,也不必過於矯情。而我,到底只是與這些女筆友當作是一種閏蜜的姿勢來亮相──可以成為好姐妹般地掏心,但沒有性與愛這方面的聯想。
我想,如果我是直佬的話,在那個一切還是執筆交流而非視頻傳影的時代,思想與眼界相對單一些,我可能會對這女生展開追求了──先約出來見個面,看看感覺如何,然後再看下一步。畢竟她的外型與樣貌也是水準之上。
然而,我不是。我也不動於山,我從未提過要出來見面的請求,而且對她長成什麼樣子我也不是那麼在意。或許這也是我們停止聯繫的主因,純粹是文字上的交流,其實是非常片面的人物呈現。而且不是很多人
那時我剛出來工作, 拼得頭破血流似的,未多久我就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個渣男,接著是另一個渣男,還有更多更多,我還在摸索著自己的情路,定義著自己的所需所求。
只是,我還是一個金牌同志,純得非常純粹,就是硬核的喜歡男人。如果我是直佬,我覺得你怎麼也無法掰彎我,而過去的我,現在的我,餘生的我是同志,你怎麼也不能拗直我。
我也嘗試再找一找這位女生的最新下落──谷歌搜尋結果沒顯示什麼。畢竟她的名字真的是十分菜市場,也可能在社交媒體上以Rachel或是Shirley這樣的名字做化身了。
印象中她是那種感性女子,如果一切順遂的話,她該是一位賢妻良母了。
這些舊信件我都收得好好的,就這樣暗暗地告訴自己,原來我還是有一些女人緣吧。在高峰期,我有五到六個女筆友。後來出來社會工作後,我陸續認識到很多幫閏蜜團,時不時會出來喝茶吃飯聊天等。
然而我沒有與任何的一位閏蜜逾越過我自己所定下的界線,純粹是交友聊天。我也只對一位女閏蜜出櫃而已,談到男女情愛課題時,我只字不提己身,更不會去問她們的性生活等的,而這些閏密蜜也很識趣地不會主動去提「到底你有沒有女朋友」這類的話。她們都知道我是誰了,也因為真性情與會做人的女生,我才會發展成閏蜜吧。
現在細細回想一下,我這些閏蜜、昔日健談的好友等早已化作臉書上的朋友關係了。過著素人的日子。我只是看他們的臉書知道情況,也心感足矣,似乎也沒有必要出來見面聊天的必要了,因為最後主題會繞著敘舊,但彼此的生活已不再有交集,更談不上什麼思想上的碰撞與火花了。
從執筆寫信到臉書分享生活點點滴滴,能言善道並非就是一個上乘的寫手,相對亦然,太少人能在談吐流暢,而臉書的圖文分享也精彩的言書皆通,而我身邊就是太多素人,加上分享主題不是子女、家庭、料理(已婚者),單身者就是貓貓狗狗與食物等,完全與我的生活無關。而那些稍微會舞文弄墨的,就是自我陶醉在矯情裡。
所以,臉書等這種社交平台讓交流更為便捷、迅速,但其實導致更多人無趣乏味的呈現,因為太便捷,所以不值得花心思去執行。我才會覺得一對一的寫信更顯得真摯和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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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到最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很多不舍,為何還要收著這些人家寄給我的信?我找到一些舊朋友寄給我的賀年卡時,頗有感觸地拍了一張圖私訊過去,對方就給了我一個emoji的拇指頭而已。對他來說,你還在懷舊的宇宙,我早就move on了,而且,誰也真不記得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寄過賀年卡給你來拜年?
所以只有我一廂情願地念舊、懷舊,但這些舉止輸出的價值在哪裡?我沉浸在這種過去中,那些情感上的價值,只是一種標本式的存在感。
或許我真的要再安排多一天,來將這些賀年卡等統統撕滅,免得礙位。我寧可多收一些我昔日的筆記或是有關於我自己的閱歷養成的舊筆記等,這些都是我成長的見證,你丟失了,就沒有人為你去保管的。沒人會care你,除非你先care自己。
我在想,我為自己收存了這麼樣的資料室,猶如為自己統籌著一個自傳般積累著素材,有朝一日,讓這自傳裡可以圖文並茂地還原我的一生。可惜,我不是名人也不是偉人,到底誰會為我立自傳呢?現在的世界,一切都是以「我」來作中軸,恆河沙數的「我」,有我就沒有你。
這些舊物,畢竟最終是身外物。我執念著眷戀過去,或許是我不敢也不期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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