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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3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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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母親在ICU的病床上不斷地呻吟著苦痛,我那時的心情,不知道下一刻與明天,還有明天,或是後天會是怎樣。

事發時,叫了救護車將母親送進醫院。這已是半年內母親第二次經歷如此。母親在急症室緊急醫治後,馬上轉入ICU重症病房。

而第二天,護士在重症病房為母親拔掉她身上那些儀器電線,推著進去手術室搶救。跟著母親的病床在我面前前移,看著母親已口戴著氧氣罩,陌生得無法辨認。

在手術前,主診醫生對我說起母親目前的手術目標與病況,加上風險發生率、死亡率,生命就是一場計算過的概率,但成事在天。

他也說目前能做的就是急救,其他先免談,都是後話,我簽了同意書,輪到麻醉師醫生也過來,說了一堆。

我頭腦真的像突然被堵進了一堆稻草,我在消化著那些英語術語,那些似曾相似的身體器官的英文名詞,理解著病理,還有前因後果,我只記得麻醉師說,「我現在是說著最壞的情況,但也有最好的情況,現在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加上你母親是高齡了,也是高危群體……」

我身邊的那位家人一直喃喃自語說,「我們是普通人,我們不懂這些,多問了別見怪……」她之前還跟我說,「我很怕,我真的很怕。」

我還得出言安慰她說,「別往這些想。」但是我自己也乏力了,我乏在自己不是醫生,我連理解病因與後果是什麼我都有困難,但是,我要堅強,我得裝上我的堅強。

而在手術前,我去辦入院手續,馬上得繳交醫藥費的押金,櫃檯人員說,「這裡要收XXX,根據條款,在出院結賬時,如果總住院費超過這筆押金,必須要馬上清付,否則有XX%的罰金。」

我看到那數字,頭腦嗡的一聲,聽到下一句就是「你等下要用信用卡付款還是銀行過賬?」

在生命面前,金錢有多貴重,也有多低賤, 但是沒有金錢,自己的生命和自己母親的生命更低賤。

我無法再往這方面的煩惱去鑽了。

當我看著母親的病床推進手術室時,在四十多年前,她也是這樣推進手術室,沒人目送她,她從手術室出來後,帶了我來這世界,現在我以成年人及為她負責的兒子目送著她再走進去,那是一個充滿未知數的房間,那是另一場生命的博弈。

但是醫生說,其實那不算是一項手術,是一項程序,但重要得足以解除危脅到我母親生命威險的手段。

手術順利完成後,我苦等了幾小時仍然無法與醫生詢問手術進行得如何,母親重新被推回重症病房時,麻醉藥還在發揮著藥效,她不斷呻吟著要喝水,乞求著喝一滴水也好,她全身插滿我看不懂的儀器塑膠管,她的聲音透過氧氣罩散發出來,伴隨著那些儀器隱伏著的電子警示滴聲。

我從未進過ICU,我更是沒有,也不會想像自己的母親會躺在ICU裡。

我摸著母親的額頭,她稀疏的頭髮,母親略有睜開眼瞟向我們,然後再閉眼,她的眉心緊鎖,是肉體的苦痛,那一張臉,總結了她的人生。

我已無法找到什麼形容詞來描繪當時我的心情,沒有任何詞彙可以精準全面地勾勒出我當時的心情,和我看著我母親的樣態,她深陷的臉頰,當下我真的沒辦法去消化這一切,包括為何事到如今?我們是否做錯了什麼防治措施?是否是我們過於諱疾忌醫?

但當時我只能想到的是,我是否會失去唯一一個無條件愛我的人,還有讓我回敬我的愛的一個人。我是否還會再遇到願意愛我和我愛的人?

我沒看過母親在我出世時的盛世芳華,但卻看著她暮年殘餘的晚霞。我此後是否就剩下黑夜?

你知道嗎,那些在電影裡看過的場景與畫面,那些炮製出來的鏡頭與傷緒,如今確確實實顯現在我的眼前,而我是一個被動的「畫面主人翁」時,我只想到人生如戲,但戲不如人生,因為這不是戲,也沒有任何載體可以映照出我的心境。

到底人生是什麼?人生是一場戲,一場夢?一場體驗?一場知道必定是往下墜的結果而也得假裝快樂活下去,奮斗下去的角色扮演?如果是角色扮演,為何總有悲苦角色?

我看著母親的身體,似乎沒有裝過多少的青春夢想,也沒有掛上快樂與滿足,生於戰亂世代,再長於資源匱乏的年代,我只想起我們的快樂是帶著她外出用餐時,還有一起聊天的點點滴滴。

但眼前一轉,母親隔著氧氣口罩呻吟著,她在意識到我趨近她臉龐時微微地說,「我真的沒有受過這樣的痛,真的好痛……」

每一個結束,不是帶來下一個開始。我甚至畏懼著下一刻,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醫生後來電話裡跟我說,目前要觀察,觀察其他併發症的可能性,繼續輸出一大串的英文醫藥術語,繼續讓我選擇,是否要再傳召其他專科醫生來醫治,「我強烈建議你這樣做……」我聽著他這樣說。

但其實我沒有選擇。我沒法未卜先知,我沒法阻止發生,我不願相信那些爛俗的口頭禪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知道我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的心神靈都不會屬於我。我甚至在有在想到我要怎樣請假──我本來可以瀟灑地揮別那爛人上司說「我不干了」,但現在我得干,干下去。

我在等待手術進行及限定的探病時間空檔裡,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又打開手機看著別人的臉書動態,旅行的、自怨的、抱怨政策不滿、一家大小團圓感悟美好人生的……一切一切,是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在進行著他們的生活軌迹。在生命的得失之間,這一切生活的不滿,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

而我,在這麼錯置的場景裡,我是否是在生活裡夢見了自己,還是夢裡遇見生活中的我。活在當下,活好當下,到底當下是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覺得眼皮很沉重,睡覺,才是一種暫時的解脫。

3 口禁果:

匿名 說...

为你和你的母亲祈祷,希望一切会有美好的结果。请保重和加油!

匿名 說...

十多年前也遇過這樣的人生難題。

為人子女的當然想父母長命百歲,但生命有期,這一天終會來到。

到了這個關口,就算今次「大步擸過」,往後的生活素質也是一個考量。

就在她耳邊細聲鼓勵吧,她是聽得到的。

「不要掛念我們,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

「如果想康復的話,好好努力,我們一定會在旁支持幫助。但如太辛苦的話,好好的走,我們會明白的。」

有甚麼還想跟她說,不要猶豫。有些心意,不可等某個日子。

共勉之。

匿名 說...

Dear Hetz, 相信你是精神和身体都消耗过度,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几天,如果过了3天热还不退,才去验血,看看是否真的是骨热症。自古以来,生老病死,落叶归根,皆是常态,在尽孝道的同时,要坦然去面对、接受这样的人生规律。愿伯母早日恢复健康,你自己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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