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來了。
回首過去幾個月的文章,都是單位數的數量,寥寥無幾。沒有絢麗的生活色彩,我發覺我的生活已邁向另一個層次的定型,像塗搽了定型髮膏一樣,將我的作息與休閒活動都固定成一個僵化的狀態。
或許,到了三十歲,人生就邁入另一個階層?每天在沖刺著工作時,會有許多吉光片羽泉湧而出,可是要待到晚上回來敲打鍵盤來書寫時,我的裡裡外外已潰散──連眼皮也睜不開來。以前我不會有這種如此透徹的疲憊。快要三十歲的身軀,無法供我再透支了。
所以,我就上床睡覺。將一個人的憤怒與怨氣,都化成睡眠。然後告訴自己:明朝醒來,又是好漢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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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有安定下來。讓自己再回到若干年前
啊,我也忘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種盲目約會的日子。
這次我在百忙中,千辛萬苦地去會見了一個
網友,我告訴自己:不要沉溺在上門尋歡的炮友速食關係,就好好地從基本朋友開始。
所以,我讓自己還原成最初、最原始的信念,告訴自己──我們的圈子還有順序發展的交往。
在身高體重、1號與0號、工作等的基本資料都交換後,還有在聊天室上簡短地英文書寫,彼此都有基本的共識──是可以約會的對象,只是欠一張人頭照。
但是他並沒有要求,我們接著就通過好多通頻密的電話與短訊聯繫。
由于我的時間無法配合,所以我們是呆了近兩個星期後,才安排到時間出來見面。
所以,就等待半個月的時間,我們相約好時間。可是,這傢伙似乎按捺不住,除了晚間有短訊過來說:「晚安」、「美夢」等的話。有一個晚上,他問我是否可以到他家裡過夜?
我說:我們不是說好要按部就班的嗎?
他說,我只想摟抱著一個人過夜。
我拒絕了。第一,我未見過他。第二,我覺得我不再是當年那種不顧一切,就闖上別人家門的人。第三,我是實驗性地讓自己,返回正規的道路,一步一步來。
後來,有一天下午他又撥電話過來。他告訴我:我就在你工作的街上,你在哪一座商業大樓工作?你可以下來見見我嗎?
我更詫異了。因為我只是胡謅地說了我工作地點,是坐落在首都其中一條最繁忙的街道,哪料他真的信以為真,還急性子亂闖上這條繁忙的大街來,就為了要見我一面。
我在電話打發了他離去,並告訴他:我們不是還有幾天就見面了嗎?為什麼你要如此急性?
他又道歉了。後來,我們就倒數著相約見面的日子。我沒有緊張,也沒有太大的期望。只是在見面之前,我問他是否有人頭照,他就寄了一張MMS過來。
哦,原來是長成這個樣子的。我第一眼看了之後,就覺得化學作用蕩然,儘管他長著一對相當迷人、骨碌碌的眼睛。
但我想,即使做不成什麼發展,上不到床,至少也多一個朋友,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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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的日子來到了。我們為了揀地方碰面,也推敲了一陣子。他說:不如我們去逛街,然後看一場戲?你要不要看港片XXX?
我又不大想看戲,畢竟最近沒有上映任何刺激我有消費沖動的電影,而且還是港片!我看到港片就膩了,所以就斷然拒絕。
後來,他建議我約會當天,先將車子停泊在他居住的公寓樓下,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共車去商場用餐 。
問題是,他是獨居漢。如果我們在約會後,他要求我上他的家那怎麼辦?
所以我又拒絕了,但又說不出具體的理由。到最後他看到我的舉棋不定,就問我:「干嘛你那麼怕?你怕我吃掉了你?」
「我怕你吃不下我而已。」我答。
輾輾轉轉後,在約會當天因有事故的轉變,最終的安排還是,我先驅車到他家,然後由他載著我一起到另一家食肆用餐。
所以,我就依時赴約了。
駛入公寓停車場前,我將自己的身份證遞給公寓的保安人員時,心中有些惶然:
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樣一遍又一遍地上門說嗨、脫衣、上床、下床,然後虛假地說「拜!」?讓自己成為肉慾祭壇上的牲禮?
我在停車場走下來時,他就現身在我的面前了。我看著他的一身典型同志的「勁裝」,還勾勒出一道嫵媚的身影弧度;他走過來時,兩手揮擺著優雅的姿勢,一幅雍容安逸。我知道,他是一個花旦──他怎麼告訴我,他是一個「硬漢」?
他瞥向我,那飄來的眼神帶著不可一世的煙視媚行,我感到自己有些侷促不安,說了「嗨」,介紹自己,然後就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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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我們有閒聊著,直至目的地。來到食肆後,我們趨近一張方形桌,他擇定了一個位子坐下,然後找了一個與他對角45度的位子說:「你坐這邊。」
其實這就是坐在他隔壁,他的舉動其實就是要拉近我們的距離。事實上,只要兩人一起在外用膳時,我慣于坐方形桌時傾向于坐對方的對立面,這可讓雙方有更從容的用膳空間來擺放餐具,即使我是與最親近的母親一起也是如此。
于是我說「不」。當時我就有第一個印象──他是否是一個control freak?
他特意介紹該食肆的招牌小吃,所以我就抱著不妨一試點了。端上桌後我才發覺味道不過爾爾。
我又觀察著他的吃相。發覺他是一個汗腺很強的人, 因為沒多久,他就吃得汗流浹背,不停地用紙巾揩汗。他看著我篤定地吃著時問:「咦,你怎麼沒甚麼流汗?」
我頓了一頓,不知怎樣回答呢!閃過腦海中的第一個答案是:因為我不是你,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
不過,為了保持著我們的聊天的互動性,我們還是東拉西扯地聊著。
到後來,我才發覺自己原來是問話最多的那一位。他問我做哪一行,我如實相告,但他聽了只是「哦」的一聲,然後又投入自己的話題中。我有透露一些本身的情況,但他也沒有追問。這造成我知道他的事情,比他知道我的事情更多,因為在交流中都是我一個人從他的答案中衍生問題保持著溫度──從工作性質、職場履歷、應征時的遭遇、學術背景、家庭孩子排位、與母親的感情、平日的晚餐口味、去健身院的時段、還有過去的情史…
他說,他剛分手三個月,之後,他問:「你呢?」
我說,快三年了吧。
他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接著再問:你們在一起多久?
我說:該是有兩年時間。
他說,他與前男友在一起只有一年。
我當時心中也有一個譜了。他該是那種類型──他的生活可能出現重大的缺角,他將愛情或性愛視為空虛生活的一個救生圈。否則,不會剛分手三個月,就馬上找另一個替代品來填補了。而且,他還叫我去他家過夜,因為他要摟著另一個人來過夜!
除了救生圈,他還需要一個抱枕、一個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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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終于解決了晚餐。我們又一起驅車離去。在回途中,他問我:你是不要到商場去逛一逛?
我看看腕錶,反正時間還早,就答應了。
車子駛到半途時,面前就塞車了。「怎麼會這樣塞呢?」我嘀咕著。
「這區是商業地帶啊!前面有交通燈。」
所以,我倆在車上,我有些茫然不知前頭還有多遠的路,還有多久的等待。于是就一起聽著音樂。他放了一張聽起來有些「離奇」的唱片,那是一張混音唱片。這種唱片就像我在少年時在夜市買翻版時買到的劣質、口水歌的唱片。
我已找不到話題來解開車上那種冷場氛圍。所以就繞著這張唱片去聊。終于找到我們共同的話題了,原來他也喜歡聽西洋流行曲。我問他:「那你喜歡聽誰的歌?」
「我聽歌是不知道誰唱的,也不知道歌名。」他如此答。
這種答案告訴我:不必再聊歌,因為話題發展不到下去。
我又問他:你有閱讀習慣嗎?
他說很少。他只看一些雜誌,或是與工作相關的資料。
我們沒東西聊了。變成了「無聊」。我們就這樣渡過了8、9首歌曲的時間…唱片終于唱完了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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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無目的地闖上了商場,即連找泊車位也找了十分鐘。我感覺到彼此都感到不耐煩了。那時我非常地懊悔,為什麼我不自己驅車前來?那麼我就可以撇掉他了。
最基本的是,為什麼我會答應他一起來到這商場?
他說,不如逛書店。我就說「好」。書店是我在這些商場裡最熟悉的場所,我應該可在裡面讓自己安定下來。
然後,我就看著他那種過于「優雅」的走路姿勢,就像看到柳枝條在眼前撩動,眼睛看到都麻了。他走路時是自顧自地往前走,不會遷就我的步伐來放慢,即使是停步,也是顧影自盼,瞧瞧一些商品。我看著他急促的背影時,就覺得自己不能跟著他的步伐走了。
我在書店裡逛著逛著,他已沒影兒了。我還未逛到第二層樓,他已從第二樓走下來問我:「看完了嗎?」
望著人來人往的書店,看著雙雙對對的人影時,我覺得在我這座商場上,內心的孤寂與無助不斷地膨脹到像一個宇宙。
我問他:你要來書店,是想要買特定的書,但買不到?
不出我所料,他是那種有部署,有目的與動機行事的人。他說,「是咯,我就是要買最新一期的健身雜誌。哪知道沒有。」
那麼說,他來這商場極可能只是為了要買那一本雜誌。他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事的獵人。
我們一起走出書店,他還問我:「你要到隔壁的商場去逛嗎?」
我說:不,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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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上車子,坐著,再挨著車龍陣回去他的公寓。他將冷氣扭得很強,冷風猛猛地颳在我身上,寒意攀爬在我身上,但我沒出聲表態。我只覺得自己全身冷顫著,連言語與思想都凍結起來了。
我將目光投放在霓虹閃閃的車窗外,唱機播著另一張唱片了,但完全觸動不到我的心弦。
我沒有再找話題來聊天,他也緘默地開著車。
我們在車子上靜靜地呆了20分鐘。那種彼此不作聲,更是聽著彼此呼吸聲的距離,簡直就像一場冬天。
但,我也不介意冷場,因為我覺得當時的我,只是一件沒有氣息的死物,至少對他來說。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到,原來,當兩個人在一起時,可以如此冷漠地對待彼此,而沒有一絲虧欠之意。因為存在的,就是冷淡與陌生。
回到他家門時,他當然是沒有邀請我上他獨居的單位,我們只是儀式性地道別。
我駛著自己的汽車回家時,開著Leona Lewis的《Bleeding Love》,狠狠哼唱著,我發覺自己原來多麼地享受一個人的自由。
愛情只是響往,愛情只是神話,同志的愛情更是笑話。我發覺自己返樸歸真後的信念,也是一種笑話,至少這種尋找真愛的信念,只是自己對自己的許諾,而不是對別人對自己會有什麼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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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可以很自我,可以機關算盡己身的利益,但是緣份卻是人際之間的,那是怎樣也算不盡的方程式。
說了這麼多,故事當然還有下文。
我將他的電話刪除了。我想,我們不會再出來見面了吧!
然而,在短短一星期內時,我在健身院碰見了他三兩次,而且這兩三次中我都是在不同的時段遇見他。
但是,我們只是點頭一笑,就擦身而過了,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
我是否慶幸,因為這次我們不是以脫褲下床後才來說道別?至少,我們的人生是在穿著衣服的情況下──道別,此後不再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