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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30日星期四

循環

你的痛苦是每個月來一次的,已有兩年了,我們說,就去看婦產科去看看吧!你去看了幾個婦產科醫生的結果都是一樣:沒事啊!

這樣就一拖再拖了。有一次你痛得死去活來,母親說你血崩了。我送著慘白無血色的你到醫院去診斷,結果也是一樣:身體沒有什麼不妥。

但始終不是那麼樂觀的。為何其他女性每月來經時不會如此折騰,而你竟然會嘔吐呢?你說,你的一些朋友確是如此的。你舉證了很多別人的經歷,我無法辯駁,我不是專業醫生,我更不是女人。是啊,你說話時總是喜歡用自己的主張來作反對派,總之你極少會去附合他人的意見的

上個月你終于被診斷到患上婦女病,有一個正式的名堂。你哭得死去活來。你告訴我這項消息時,我問你:你沒有想過最壞的打算嗎?

沒有─我沒有想過。你說。我只能說你天真。

我很怕看見女人哭。哭得沒有緣由的那種悲惻,我憎恨自己的是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好。我那晚就對你說,你需要好好地改變你的生活習慣了,包括減少發脾氣,而又可能是你的情緒疏導方式有問題,才積壓成病。

你每次看著我拎著背囊去健身院時,你也無動于衷,即使你說你羨慕我的恆心。于是我叫你去參加健身中心。你不愿,你的理由是什麼…我也忘了。你總是有一連串的主張與理由來否決他人的。但我們以前不是讀過一句名句精華叫「臨河羨魚,不如歸家結網?」你還記得這句話嗎?你怎麼可以每天只是看電視吃零食及睡覺呢 ?為什麼你不肯動身去運動?

那天你還是「哦哦哦」,我以為是洗心革臉了。原來那麼容易。

但你對診斷結果還是半信半疑的,你去看了第二個醫生來求證,結果卻是相反,說你沒有事情,不至于挨刀等什麼的。接著你又去看第三個醫生,第三個醫生與第一個醫生說的是同樣的話語。

那晚你躲在房裡面哭,我安慰你說 ,別怕啊,人生總是有希望的,是有方法治療的,只是你還未知而已。

你泣聲地說,「你不是我,你當然不知道我那種痛。」你又怪責那名醫生雖然聽說是口碑很好,可是向你問診時冷漠無情不多說,我心想醫生不是心理輔導師,他們每天接觸無數嚴重病患,人總是會麻木的。

你不能期待其他人或其他局面出現你所要的情況出來的。可是你不懂,因為你始終是一個主觀的人。

我說了很多正面的話,將我所想到的積極詞匯全都搬出來攪拌在一起,像在撰寫著一本心靈雞湯,「希望」、「曙光」、「堅強」、「信心」、「信念」、「希望在明天」等的,你只是在哭泣。你說,你擔憂突然間會死去,而你什麼都沒有做到。

但你的病還不至于會奪命啊!而一個人生病了總是會伴隨著風險,為什麼你總是那樣地悲觀與負面的呢?你的悲觀是病態的,否則你不會在我們出門時都要打量我們身上穿著什麼衣服,因為你說你擔心我們在外頭有什麼不測時你可以認屍

為什麼你不愿相信是你的身體對你的意志傳達著一種訊息:你需要好好地檢討自己的生活(態度、舉止、習慣等),否則身體不會那麼多麻煩的,就是因為你忽略了一些東西,身體才會對你進行抗議。

但是你覺得你是世界上最淒慘的人。我們有提過不如你去做做義工看看人世間真正的疾苦,但你總是以「要休息」、「要睡覺」來推搪。你沒有將心比心的話,不會了解世間上還有許多人比你過著不堪的生活。

我們會扮演什麼角色來支援你呢?做為家人,我會盡我的能力範圍去載送、找書籍或聆聽你的投訴。但路,還是要繼續走下去,每個人走路只能靠別人一臂之力,舉步的總是你自己。

你後來再去看第四名醫生了。那醫生又說你沒有什麼事情。現在情況就是打和了,兩個醫生說沒大礙,兩個醫生說有危險。到底你該相信誰?你在看完第四名醫生後,心情開朗起來了。你相信自己是沒有任何一劫。

那到底要相信誰呢?不如你相信你自己,將你自己改造。改變自己是最艱難的,因為你需要將自己原有的一部份粉碎,然後建立一個新的部份來取代。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然後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你有改變嗎?或許有,但我還未見到有重大的變化。

我的工作也有壓力,我也有我的人生苦惱。我下班回來時你就只是在電視機前痴痴地看著那種反智劇情在傻笑。我想詢問你過得怎樣,可是我們總得等到廣告時間才可以對話。後來我索性就不想問了,我不知道怎樣與你溝通。你或會淒然地告訴我你的一切,又或是長篇大論地喋喋不休come on,我在辦公室挨得半生死後還要盛裝你的苦水?

剛才吃著晚飯時聽見你看著那套讓我覺得精神虐待的港劇,你竟然那麼陶醉,還憨憨地發出慣常地那種笑聲「呵呵呵」。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笑得那樣開懷?你竟會如此享受這種貶低智慧劇集,你給我的想像就是在啃著垃圾的寄生蟲。

我覺得很恐怖。我完全無法理解你。或許你只是要放鬆,或許你只是要休閒,或許你只是要借戲消愁,然而不是這種嗜劇如痴而不事生產的情況。到底你是否有奮斗與抗爭命運的信念?你連一部垃圾劇集也照單全收,每日準時收看之餘,沒意識地堆起皮肉隨著劇情憨笑,你難道沒有一絲清醒,覺得你是在浪擲在你的生命,一如過去前幾年的你?

但你還是堅持要看那齣劇集。

我想起以前小學時,我對港劇痴迷到連一個鏡頭錯過了也會重新打帶來去看,或許是背起那些對白等。那時是無憂無慮地,也不會思考真正的劇情內容,因為那時是孩童,我們有資格去天真與虛耗那些時光。

然而現在我們不能這樣渾渾噩噩了,港劇破敗墮落了,不代表我們作為觀眾也需要一起沉淪,我們總不能一直隨著外圍環境隨波逐流而迷失了自己。人總是要成長,但回頭一望你,為什麼你會童稚化而停留在孩提時代呢?

你說你要辭職來養病了。我很怕,你會重返以前那種沒有積極找工,又是半退休的萎靡狀態,財政收入不穩定之餘而引起忐忑不安的心理狀態,每日只會與母親爭電視收看節目,將電視作為人生寄託與排遣寂寞。然後母親又在我面前痛心疾首著你的萎靡與困頓

你有改變嗎?

我看著你時,我覺得很痛苦。我不知如何對你訴說我心裡的這些話,因為你總覺得一個弟弟不能目無尊長,你總是高高在上,一如以前你總是稱霸我生活的一切那樣

2009年7月24日星期五

一個美好的夜晚

為什麼今晚會碰上「愛情」?我的意思是,愛情不是我的生活主題。至少不是「目前」。只是我在讀到一段很有意思的話。那是一名叫安格爾太太的女士聽見丈夫說的話:

「你的腦子很性感,你的身子很聰明。」

這句情話可真是充滿才情與風雅,只是一句普通的話,可是字字珠璣,包涵著男女的性愛觀與美感審判──一個男人如果可以看到一個女人顛覆著的另一面,同時可以欣賞對調倒轉來欣感的話,那真是一種愛。

不是嗎?腦子=聰明,身子=性感。我們都知道如此的等號關係,但往往這些刻板印象與肉慾的慾望就主導了我們對人的動機與處事手法。

可是用另一個反面的角度去欣賞,原來腦子也可以很性感,那麼一幅軀殼不再是發洩肉慾的工具,因為我們發洩生理需求的前提是一幅性感的身子,來刺激你的慾念,但滿足了生理需求的不是一顆聰明的腦袋就能成事的。

而我們都知道肉體會衰敗,年華會老去,只有一個頭腦會增厚著智慧(當然還有很多人在成人後會渾噩終其一生),如果讓人相愛只是依附在智慧那就好了。

至少我不需要去猛地健身來增加自己的sexual appeal

如果有一個男人對我說這句話,我真的陶醉死了。我會覺得類似的情話可真性感。

說這句話的安格爾先生,就是著名女作家聶華苓的丈夫保羅.安格爾。不過安格爾在十多年前已逝世了。

我之前讀過聶華苓的小說書名,但沒有真正地看過她的作品,只知道她是知名作家與國際文壇的聞人,如今她讓我產生一些興趣去閱讀,特別是想感染一下,擁有這樣的丈夫的幸福。



過後我痴痴地坐在沙發上,希望著會不期而遇一些想看而錯過的電影,然而亂按遙控器馬上就轉到一部20年前的電影,《When Harry Met Sally》。當時戲已開映了半小時,然而我記得這片名,所以耐著心繼續追看。

我記得這部戲的海報,那是我初中時去錄影帶租帶中心時看到的海報,那時我看到那是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主角(Billy Crystal)與Meg Ryan赤膊的海報,而且中文譯名是<90男歡女愛>,那時年少無知的我以為這是一套風月片,甚或是有鏡頭的色情片。

後來陸陸續續有讀到這部電影,在報章,在雜文,還有許許多多已記不起的閱讀資源裡,我不明白為什麼這部戲會成為話題。我心想,怎麼這部戲這麼多人談論吶?是賣座片嗎?還是有當年仍迷人的Meg Ryan撐場?

然而今晚我才重溫到20年前的一部戲,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至今仍在談論著──我也看得津津有味,特別是裡頭的對白,以那種犬儒或是風趣地部剖析著男人女人間的愛情觀與性愛觀。

故事的劇情是相當地簡單,但探討的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是否只可以做朋友,做了朋友是否又可上床,上了床是否又可以再一起?

這些複雜的課題,在過往許多港片或之後的愛情片都演練過,而我覺得扭曲我體認男女愛情觀念最嚴重的就是香港電影(畢竟那是我困頓的成長背景時的電影糧食),特別是那些精裝追女仔等的垃圾片。

直至我在幾週前又看到改編自《我的野蠻女友》的西洋片《My Sassy Girlfriend》,裡頭的對白俗不可耐之餘,簡直是拙劣,例如電影的命題是去詮釋什麼是「愛」,而戲中的注解就是「build a bridge... to the one you love.」(我那時看到時心裡在怪叫,怒吼著可否將台詞寫得精緻些?)

但《When Harry Met Sally》裡頭有很多場精彩的對白。其深入淺出的談話方式很激盪思維,精彩到會讓你突然間像看到黑夜有一道閃電劃過,讓人炫目的電光火石,足以回味與咀嚼。而我現在回想到許多愛情片都有這部戲的影子。

但我想,要真正地體會與感悟到這些對白的意境,過來人或是經歷過歡愛的人會更有共鳴。如果讓我回到20年前就去看這套電影,那時是為賦新愁強說愁的青春時代,我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

例如我對戲中的一場Harry與Sally在發生性關係前,兩人的對白如下:
Sally:.....I'm gonna be forty.
Harry: When?
Sally: Someday.
Harry: In eight years.
Sally: But it's there. It's just sitting there, like some big dead end. And it's not the same for men. Charlie Chaplin had kids when he was 73.
Harry: Yeah, but he was too old to pick them up.

我赫然想起我已是32歲了。在某一天40歲也離我不遠了。有些悚目驚心的感覺。

同時,我也明白為什麼Billy Crystal為何如此醜,也會因這部戲而聲名大噪,他在此戲的角色演繹起來,真的打動到人心。特別是,如果真實生活中讓我遇到這樣長相但說話有趣的男人Harry,我想我也會是一個Sally。只是戲如人生嗎?

還是人生如戲

還好我現在才看到這部戲,才讓我更懂得體會與珍惜其價值。我覺得今晚過得真美好,因為沒有相逢恨晚這回事,或許還可以憧憬一番,是否有更多不期而遇的美好遭逢?人生好像很多希望與可能性。

真是希望可以有這麼的一天,會遇到一個與我一樣有共鳴的人,一起陶醉在一部經典電影中。

然而,都是「一個」人而已。

今晚我真的要好好地思考愛情與人生的命題了。

2009年7月9日星期四

傷逝

父親節剛過去。上個月我們為了父親節惆悵了一回,不是因為主角缺席,而是一個沒有男主人的家庭想在父親節時上館子用餐。可是,念及所有的餐館都會爆滿,而且需要人擠人去排隊,我們不爭先,也不恐後,所以我們一家耽擱著這項館子用餐約會。

但是我在父親節依然去健身中心,之後閒逛在谷中城時,孑然一身,看著人潮處處的餐館,天下的太平,只有一個孤臣孽子在沉寂著。

到底父親節的意義何在呢?

年復一年,其實對于父親節我是沒有什麼感覺的。存在的,與不存在的,只是幻覺與無明之間。永遠缺席的,沒有曾經,只是永遠而已。

然而,那天我遇上了一個人。


他是健身中心的常客,熟悉的臉孔,像相識的一個朋友。你會知道他是穿什麼衣服來運動,或是定時會做什麼動作,或是喜歡使用哪一個儲物格來更衣。

他是一位中年叔叔,我想他的年齡該有50歲至40歲以上,我猜他是馬來人,長得高大,而且是典型的硬派乳牛。他該是每天來報到健身狂友,否則我與他相遇的頻率不會這樣高。


但我們都沒有交談,更沒有交集。我也沒有聽過他開腔說話。只是很多時候,我看見他在運動後默默地在儲衣格取出一條香蕉來充饑。

當然,那是真正的香蕉,不是我平常形容的那種。

至于他的身材,我是思忖,如果在五十歲時我仍練得如同他一般地的鐵皮銅骨,那倒是也不錯了。只是要鍛練出這樣的身材,恐怕真的是一種寂寞的修行。

他平時沒有與太多人打交道。而且在自由舉重區投身的,盡是那些高難度動作,例如像隻猴兒般地攀轉著,那是需要多大的臂力才能舉重若輕呢?

所以,有時我是偷瞄著他的上半身肌肉,雄勁得像一座山,一座孤峰。



我想那一次是我們距離最近的時刻。在健身中心裡。我坐著,他躺著。偏偏那個時候我需要去練臂肌。我們該是只有1公尺的距離。

我如常地做著運動。

陡然間,我感覺到我的父親回來了,那感覺是悠悠地,冉冉地巨大起來。那種感覺是如此地熟悉,他彷如在我身旁一般。我驀地一驚,怎麼生理上有這樣的意識會感應到我父親的存在?

我才發覺,原來在我與這中年乳牛之間,渾噩間有一份荒謬的味道在瀰漫著。

就是那股味道,驚動了我。

我知道那不是汗味或是生理上的味道,而是化學物質組合散發出來的味道。但它刺激著我湮滅已久的記憶舊情──那是我父親在世時的一種味道。

是頭油髮膏、香水、香皂、洗衣精、剃鬚膏?還是書卷味?有些芬芳清幽,裊裊如煙地繞纏著我的鼻子。

我記得以前在父親身上得到這種隱隱約約的味道。但我不知道這股味道是由何而來,我不能理解,只能揣測。

記憶開始繞,我只記得以前有一次,就那麼一次,我看見我的父親背對著我,在廁所的鏡子剃著鬍子,那時我還是小學生,我心想怎麼父親將臉鋪得像聖誕老人。

然後,「拔」一聲,我的記憶畫面像被扯斷的電視插頭,暗黑了下來。

我連我父親在生前使用什麼品牌髮膏、香皂或洗衣精也不知道,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在人生中相會的時間也錯位,我努力地在挖空著我僅有的記憶,往事滾盪,浩浩綿綿,卻斷層一般無法讓深埋的往事浮現出來。

我赫然發現我與我父親之間是如此地陌生,沒有相處的時間,他的一事一物陌生得我需要在他過世16年後需痛苦地追憶,卻是一片空白。

那一刻我悚然心驚。多少年了,我不曾嗅過這樣的氣味。那是我父親生活時的一種氣味。我彷如感應到他的氣息。

我覺得我父親憑藉著一種無形的物質,告示著我什麼,他以一個我瞧不見的姿態睨視著我,他在霎那間復活在我的世界裡。

我再打量這位中年乳牛,到底他身上那一處發出這樣的氣味?當時他又汗流浹背,我又不卒一視,深恐那是齷齪的想像。可是他像一塊磁鐵般吸附著我的思緒,一如我父親的那股味道,不腐不壞,若即若離。

後來,我抽身而退,就走開了。不眷戀。

我想,以後有他出現的地方,我都需要遠遠地走開。因為在那一刻我覺得我像一個從石頭爆破出來的人。因為我意識不到我與我父親之間曾有過什麼生活聯繫。

只有那股味道。即使怎樣遠離,卻不曾告別。

ps:
我很想告訴這位中年乳牛:「Hi, do you know you smell like my father? He passed away nearly two decades ago。」
希望不會嚇壞他。只是,假設有一天我真的遇上一個讓我有慾念的男人時,卻飄出類似的氣味時,我該怎樣從容地逃離?

2009年7月5日星期日

一半

一個人有多少張臉孔?

有時我們分不清楚,但是,你可以感覺到他有很多張臉孔。

在健身中心裡我碰到許多長得俊俏的男生,你可以近距離地看著他們在你的身旁寬衣解帶,到最後一絲不掛地出現在你的眼前,讓你看到他們最私密的性器官,然而,這種體認,不比看到一個人的多張臉孔來得更有發掘驚奇。

老實說,我發現到許多乍眼下是英俊的小生,但再望多第二眼,第三眼過後,你就不會再想去望他下一眼。

因為,他的五官雖然配搭起來很出色,但是再細看之下,你會看到他們的五官結合起來後其實並不順眼。當你局部地,或是抽取他們五官中的一個來看時,你會發覺他們的缺陷。

只是當有缺陷的東西拚湊在一起時,卻另有一種特色。

但教我最生疑的是,一些人的臉孔會讓你意識到很多感覺,你會發覺到那臉相有一種邪氣,或是讓你覺得寒悚、不自在的感覺。

那可能是嘴角的一彎笑意、眉梢間的狡詐、眼珠轉動時的心計、笑顏堆起來時的那抹笑紋凹痕,只要你仔細地看,會發覺那是另一個訊息。

我覺得最典型的例子是香港電視藝人鄭嘉穎的那種臉相,你可以說他是帥,但事實上我覺得他讓人看起來很不順眼。

還有許多香港一些做慣奸角的甘草演員,其實他們長得不差,然而一張臉帥起來,就失去了一種讓人親和的氣質。

特別是,一張臉劈成兩邊時,那不相稱的臉相,你可以說那是一張不尋常的漂亮臉蛋。





我確是有這樣的一種經歷。

那一天在健身的沖涼間,花灑花啦啦地淋透著我的身體。我瞧見我對岸的間格,半掩著簾幕。

裡邊躲藏著一具長得相當碩長的肉體,肉色乍隱乍現地,我先看見他的手肘,一看就知道是高架子。要檢視他是否是一頭乳牛,可以看看他的二頭肌是否練得渾圓,那就可以先打第一環節的分數。

但我看到的只是那麼一片削平的臂肌,我知道這是一個精瘦型的傢伙。

然後,他開始像LUX香皂的男版模特兒一樣,在他的公仔箱裡表演著他的沐浴鏡頭。簾幕進一步拉開,他裸出他的下半身下來。

我看到一具驚人的陽具。

那不能說是偉岸,但相當地impressive。因為他的個子高,當一個高的人只6吋時,你會覺得那6吋永遠都不夠,因為在視覺上的比例是不相稱的。

然而,他的下半身,與他的大腿的長度相對之下,是相稱的比例,而且還是綽綽有餘的比例。因此你可以想像那是如此地讓人春心晃盪。

況且,他不是那種柳枝條般地迎擺,但遠眺就像健身中心的外頭懸掛著的沙包,那柱體狀是如此地渾然天成地精壯,你看見就想狠狠地給他一個hit。

所以,這傢伙其實是擁有一幅他可以引以為榮的工具,我再端祥他的身體,肌肉的長成都蠻平均,那不是乳牛型,也並非排骨精,其實只要他稍微努力,他的肌肉就可以泵大了。

再加上他有的是那樣皮囊工具,該是可以笑傲江湖了。

他開始對我升起禮來讓我敬禮,那是半降旗狀態,但也似舉重若輕了。

打量了他最隱秘的地方,當然現在是認人時刻了。

我抬頭一望這人,我那到他側臉的一個笑意,看起來是和藹可親的,不是帥,但是沒有傲氣。

水色在他的身體上溶溶漾漾地化開來,像一層膜般,將他包裹了起來,淋漓著,瞬間又干起來後,他似是光潔般的神聖。

但那張簾幕只能讓我看清楚一半。這時候,就成了一張魔術氈一樣,我突然間看見他轉過臉來,露出了另一半的臉孔。

那似是另一個眼睛,另一個笑容,因為這隻眼是沒有雙眼皮的──我開始覺得詫異。難道沖涼間格裡藏著兩個人?

他又側過身來撫弄著他巨碩的陽具,這時我又回到之前的那個觀察角度,但我還是看到他的半臉相而已。

那又是一張善良的臉──那隻眼睛似是在說話,連那泓笑意也是善良的。

但怎麼他另一半的臉孔如此猙獰?

顯然地,這傢伙的左臉與右臉的差異非常大,他一個轉眼,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時,就如易了裝披上了另一層臉譜來上陣。

我雖然懷疑裡面藏有兩個人,但是我也盯住他的下體不放,如彈簧般地仍在彈跳著,說明確實沖涼間格裡只是一個人。

後來我再定睛地注視著他,他以為我的注意力只放在他的下體上,于是他運著血氣,像他的下半身搞成一個翹翹板,彈啊彈啊地,他以為他為了塑造了一個肉體樂園。

但他的臉相讓我覺得很不自在。我不知道這個人的全相到底是怎樣,因為還是將那張臉躲在簾幕後,神秘又鬼祟地。

這傢伙是我平時沒有見過的一張臉,我一直在追索著到底他穿上衣服時是哪一個人,但始終沒有印象。

後來,我放棄做他的獨家觀眾,我將我自己包裹起來,離開了沖涼間格。



其實只要我躦個頭進去,我就可以看到他的全貌了。不過我沒有。男人的頭腦與下半身都是切割開來的物體,但這個人頭袋貼著一個分割為二的臉孔,讓我深感不適。

我是在想,是否是我過于拘泥了?可是,我開始憑著自己的意識來作抉擇。

幾天前我在健身中心重遇他。那時我在做著運動,我感覺到這人的臉孔與身段有些熟悉,所以仔細打量,拼湊著殘餘的影像時,才發覺就是那天的半邊臉。

像重新認識一個人一樣,他披上了衣冠,那是鶴身勁裝地T恤與及膝半截褲,顯然地他不是來作運動,而是來找朋友。我看著他與他的朋友說著話,再打量一下他的褲襠。唔,我作過你的觀眾呢! 他的身裁並不bodylicious,是那種毫無選擇下,只是聊勝于無的肉色。

然而,他兩個半邊臉合起來時,卻是普普通通的模樣了,我沒有感覺到那股裹藏住的邪惡之氣。只是我奇怪為何一個人的臉掰開兩邊時,竟會釋放出那樣讓人混淆的訊息出來。

2009年7月3日星期五

你是我的無名氏

致「你」,

(你說:謝謝你在部落格提起我,你的感覺我不甚明白,因為很抱歉,當時是你來找弄我的,我可沒先弄你。)

幾年前,在一個臨近深夜的歸家途中,我強撐著眼睛專心駕車,但趁著亮紅燈時,打開你寄來的手機短訊閱讀,大意如此:「我x月x日得空。你可以來我的家。但我家的安全套用完了,你自己帶一個來。」

那時我心如鹿撞。我很猶豫是否可以去到你的家,那時我還在盤算著到底去哪兒買安全套呢?

安全套是否有適合你的尺碼呢?

但為什麼是我買安全套呢?你一直說要進入我的身體,但為什麼我要奉上安全套呢?

情況就等于你欲在雨中出門,你擔心淋濕,那就請自備雨傘,為何要別人為你攜傘,還有替你撐傘呢?

但我很興奮,我不介意。我期待著我能擁有你。那時我該是有回你另一封短訊吧!

那一個晚上,我在沖涼時發覺我身體冒出了一個小泡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之後我就開始出水痘。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場水痘。我有發了一個短訊給你,告訴你:我出水痘了,我在短期內不能與你見面。

然而,你就開始沉默了。連一封慰問的短訊也沒回。

我在養病期間在想啊,怎麼你不會發個短訊來問候呢?怎麼樣說大家都是同事一場

更何況那時第一晚我們肉帛相見時,你是如此地醉迷?你說,我要進入你。我要進入你…

問候一聲也是對常人起惻隱之心的另一種關懷吧!更何況,我與你不是一般的常人關係?除非,你當我是。

但是,你.沒.有.回.應。

所以很抱歉,我沒有為你買過一個安全套。

在一個星期後,我披著一片斑駁的身軀回去上班。你若無其事再邀約我,我說,「我身上很多水痘的疤痕。」我羞于將我這幅狼藉的軀殼再橫陳在你眼前。

但你說,不用緊。

你要的是什麼?即使我的身上那麼多零星斑點般的疤痕你也會視而不見,因為你要的一場發洩而已?

但你不知道,你在那時開始,已給了我一道疤痕。



那一天在車上,你駕著車子載著我兜圈子。你在尋找著一個隱蔽的地方讓我們暗渡陳倉。我不知道你是否是慾念焚身,但你操著駕駛盤的眼神是那樣地恍惚。我那時又驚又喜,那是一種快要進迷宮冒險前恓恓惶惶的心情。

但你的車子輾過了馬路上的一張硬厚紙皮,覆蓋著你的車盤底磨擦著路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你說,「你下車將那張硬紙皮拿出來。」

我遵守下車,蹲下身體俯身探向你的車盤像探著你陰暗的另一面,使勁一拉,將那硬紙皮拉了出來。

上車,你的車子不再怪響,順利地駛去了一個目的地。我用你車上儀表板上擱著的紙巾,將我骯髒的手拭擦干淨,就是不想玷辱到你那光潔的身體。

然後,你將你的褲襠解開來,捧著你的幾厘米血肉對著我,我用那隻佣人般齷齪過的雙手扶持著你,捧著你在掌心。用唇片感受著你的溫度。

我再度俯下身來,像個丫環服侍著你。

在你射精前,你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在我汲汲營營下仍照談不誤,你用手捂住我的後腦勺,一邊探視著車外的情況來把風。在你射精後,你將你的襯衫也給沾濕了,我記得你嘟著嘴心疼樣狀似的,然後用紙巾擦著你那一抹自私的慾望痕跡。

但是你的動作與種種,是抹擦不掉的污漬。



後來再有一次,你拉了我進公司廁所間格裡,扒下了褲子,你將裸著下半身的我轉過來背對著你。你從錢包的夾層裡抽出一個安全套。

你說,要隨身攜帶安全套,這樣才方便。

你終于帶著安全套了,不必再使喚我去為你購買了。

然後你套上。

我那條滑落到腳踝的西褲像腳鐐般地鎖住了我,我記得我很擔心那我西褲會沾濕到地面上的水跡,若沾濕了我怎樣見人?

你不知道我脫下褲子時,是在想著穿回褲子後的事情。

而你只是知道怎樣為自己脫褲與穿褲而已。

我不敢呼叫,我全身緊繃,我生怕外頭的同事會發覺這間暗鎖的廁所另有乾坤。但是,你卻要闖進來了。

我們的結合以失敗告終。你狠狠地將那廢棄的安全套扔掉。但我記得你那龜頭上沾著塑膠袋的味道,猶如柴油味。因為,你將那味道放在我口裡咀嚼。



我現在仍在咀嚼著你至稀爛。一切你帶給我的種種記憶。

到底是誰先弄誰呢?

從若干年前第一次開始,到最近發生的事情。我一直在問著自己。

那個迷離的夜晚你彈跳著一根沒有人性的東西上床,房中只有我與你。為何你要充血裝撐著自己呢?你側著裸露的身體面對著我,你將應該掩蓋的部位坦露出來。

你說:…你要寫些甚麼想些甚麼,我不能也無法主宰,更不願控制。

是的,你無法主宰自己,我也不願控制自己,所以,不該發生的事情一再地發生了。



你終于來過了。(我說得沒錯,你回來我的生命了

以前的香港恐怖電影會描上這樣的一幕──一個遊魂在亡後頭七時會回來,而撒上白米的地面,就會刻印出那一步步的腳印。顯現出來的卻是看不到的亡魂,摸不著的形體。

而你的留言,就是這樣的一種給人惶恐的腳印。

這麼久以來,有許多人曾經問我:「你寫的東西是否是真實的?」現在你對號入座來號稱自己,那麼我不需贅言。

你,的確存在過。

那天讀到你的留言是我很震驚。怎麼會你會闖了進來?我在4年前書寫時曾預設過這樣的一種情況──你會讀到你自己。

但那時是依著我對你的理解對你做出了假設。第一,你不會閱讀我這類的文體,因為你是個沒有耐性的人。

第二,你還未到那個境界,假設你偶然間闖入我這秘密花園,你可能只瞄一兩眼就會離開,因為你理解不到,因此你是不會發覺那就是我。

當然,在茫茫網海中,我這樣的書寫,就等于向海心擲了一個瓶中信,就任由它漂浮荒廢的盪漾,我不曾寄望瓶子裡有被打開的一天。我不打算讓你發現。我是要將自己無窮內縮,進入自己的世界。

(你說:你寫些甚麼不必再通知我,因為我早就看開很多這類事情了。但仍感謝你的通知,讓我再次感受到你的文采的確很好。)

就是因為你,我才需要寫下這麼多的文字來救贖悔不當初的自己,這是一份悲吟自負的懺悔錄。為什麼你要像當年那樣闖進來?我何必要通知你?

在2005年7月18日 星期一,我寫:

致xxx先生,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再讀到這封信。看來,我不會再像過去一樣,寄電郵給你發出很多問號,我知道你不會認真地回信給我。你充其量會像過去一樣,草草地寫幾個字回答我…

沒有想到,四年後你竟然讀到我了。這是一封沉浮多年的瓶中信,給你閱讀到,不是奇跡,是意外,一如讓我的生命碰觸到你。

寫過那麼多封的告白信給你,你竟然沒有發覺我的「文采的確很好」,我以為我曾經以我的文字感動過你,現在我再次恥笑著自己。

沒料到在這裡聽見你客客氣氣地夸獎一番,我受寵若驚。當然,這是否一句真心話,也不重要了。



正如若干年前,你說過,在家鄉有一個人為你自殺過,這經歷影響著你選擇這條路,與我相遇。

這是否也是真心話?我不知道你說的話的真偽,你對我說過太多虛幻真實不定的話,或是故作玄虛的話。只是我不明白為何你由始至終,都要扮演一隻刺蝟角色。

或是,像遊在海裡的烏賊。陌生物一走近,馬上噴出一團烏黑自保,落惶而逃。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會跳出你自己深鎖住自己的桎梏。你無法對自己誠實,別人永遠感到你的虛偽。



末了,我想起我很喜歡鄭淵潔說兩句話,

第一句是:「孩子把玩具當朋友。成人把朋友當玩具。」

四年前的我還是像一個孩子,愚昧單純,所以,我當了你是陪伴著我快樂的朋友。

那時,你已是如此世故懂事,你說你要帶我看清楚這個同志世界,那時你儼然是一個成人了!那麼謝謝你把我當玩具。

幾年前你說過不再當我是朋友了,我的玩具角色更顯著了。

不過,不論是玩具還是朋友,鄭淵潔的另一句語錄是:

不會搖尾巴的狗在這個世界上是無法生存的,除非你不當狗。」

(你當別人是什麼是你的事情了,但我了解到你怎樣生存的方法了)

(完)


這是「你」的最後一篇。此後,你是我的一個無名氏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