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麼多朋友去台灣參加同志大遊行,或是去曼谷,都是三五成群的。老實說,我是蠻羨慕還可以成群結隊去旅行,在這年代還真的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相約,為什麼這樣的美事沒發生在我身上?
說同志大遊行,老實說我是沒去過,我覺得我一生也不會去。我的同志生活,無法像美麗花瓶一樣展露出我的身材或大遊街。或許大遊行的精神意義是大於此,但這麼多年來,我覺得那只是一場稀奇古怪的肌肉作秀。
而且,我也不會選擇同志遊行時去台北或是曼谷這些地方,因為我知道即使去三溫暖,也可能大排長龍,而即使進場,我是斗不過全球佳麗的。
所以,這些年來,越是這些熱鬧非凡的「場合」,我越是迴避,躲進我的小世界裡。
我越發覺得,自己要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才是最快活和自在的。
這一年,老實說,我「失去」了很多朋友,特別是談得來的舊朋友。我的密友圈有許多怪事,基本上能出來敘舊喝茶聊天的對象是沒有任何一人。而為何走到這田地,我不知道我的密友圈人物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們已不是以前我認識的人了。
有一位是找到新愛人,有情飲水飽,導致每次出來敘舊總得要「攜眷出席」(攜著其男友出席)。後來有一次我有要事要請教(工作相關),約了晚上撥電聯繫,然則他「失聯」,我屢叩無人接。
原來,他的手機留在房中,他說他沒在意。
我一氣之下對他說,那不用聯絡了。事到今天,我們就失聯了。
在現時人世,手機隨時在手,在家中也會找不到手機主人,可謂怪吧。但讓我更惱火的是,我們約定X點要通電話時,他竟然沒放在心上。
或許旁人認為是小事,就是忘了接你的電話嘛有什麼大不了?但對我來說,這就是沒有信用,以及沒當一個多年的朋友是一回事。
而再細想一下,這就是價值觀改變了。
就這樣,密友一個個就變成,一個你曾經認識過的人,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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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我現在出遊回來後,也沒有聊天的對象來分享所見所聞。母親偶爾會聆聽,但在第二句時就開始打呵欠,或是眼神遊移出圈,我就知道她聽不明白,或是倦了──當然,母親年紀也不小了,沒有這樣的耐性。
然而,輪到母親說話時,她會將重點搬到她另外的孩子,就是我的姐姐。然後訴說著我姐姐的情況等。
我現在已練就成一聽到這話題時,就是保持不語的狀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在搭漏夜班機回來後,還需要聽一個在我生活裡不相關的人的事情。
我不時在想著我的母親,是否有真正為自己活過。為什麼到了暮年,還要為一個中年女兒來操心?不只操心,而且是將重心放在這女兒身上。
我與母親近來的交談話題越來越少。她除了易顯疲態,更多是她無法接話或了解我的說話內容。例如我說去上海或香港云云,我母親就會歎息,「哎,我多麼想去香港,我都沒有去過…」或是「哎,我上次去上海,都沒有像你這樣去這麼多地區。」
有太多太多這種沒有趁年經趁有力氣時去做歎息與哀怨,我每次聽到都覺得很惆悵,每次聽著她這種語調時,我就想起那句詩詞:「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現在就是無花了。
對命運的不甘心,對人生的不滿意,對年歲到來的無聲抗議,這類話語,我聽了四十年。但最不堪的是,好幾次我出言接話時說,「你不要那麼悲觀,要去做就去做」等或是違反她的意思時,她就會「你還未老,你也會有老的一天的。」
這句話像一個大念咒──你老了,你什麼都沒有了。你的人生就是等著老去,等著一無所有,你遲早會體驗。
每一次每一次,我聽到這些話時就是很難受。
難受是因為等於叫你不要去吃食物了,因為到最後拉出來的都是一樣的大便。人生,就是等你老去而難受,這是一種等著你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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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也發現我的母親,或是家裡的人在與我聊天時,總會帶著疑問句來接話。這種說話形式,我是在十多年前時與我的姐姐有更多接觸的時間時,才發現出來。
那時,我們因為搬進去新家而需要做許多共同決定,包括在小裝修房子時,我發現我的姐姐會不斷地以疑問句或提問句來反問那些專業師傳,而不是咀嚼對方的主張、意見,連最基本的「好的」來認同,都沒有。
我後來發現我的母親也是喜歡以提問句來反應我的談話。而我的姐姐,就是承襲了這種作風。
我那天與另一個姐姐吃飯時,說起上海的所見所聞,全程我在咀嚼著食物。她的問題就是「上海很好玩呵?」,我的母親則是在我提起上海的物質水平時就會反問「哈為什麼中國人這麼有錢?」,接著我說我去上海很方便用手機二維碼等,我的姐姐就會問「那是等於多少馬幣?」
總之,就是一連串的問題。以前,我總是很認真地回答我的母親的提問,比如說為何中國人如此富有等時,我確實會一五一十地闡述。
有時我聽見她們對一些來送煤氣的工人也提問「做這份工真的很辛苦呵?」豈料對方真的長篇大論來傾訴。但事實上,她們是沒有興趣知道的。
每一次,我跟她們談話結束後,我就覺得被掏空了,因為我需要傾囊相告我所知的事情。可是後來漸漸地,我發現我的母親或姐姐,她們根本不是要尋求答案,她們只是藏絀,因為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回應著一些她們未知的事情與觀點,所以隨便提問,來表示自己是對這話題感興趣。
但事實上,在聆聽一個人陳述事情或是有新觀點、新主張時,未必次次都需要端出自己的觀點,就簡單地說「原來如此」,「哦我長知識了」這樣就可以了,讓自己吸收新資訊。
而這樣累積下去時,你再以自己對各方的認知去消化對方的話,然後再融入自己的觀點,生成下一個句子,這才是有效的交流。
但我的母親與姐姐就像開了球,總得要接球,不至於讓聊天陷入冷場。而這些年來,我們在吵架時,總是沒有辦法說理,因為氣上心頭時,就是怒吼開戰。一次又一次,我們都被情緒支配了。
我覺得這麼多年來,我都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長大。與女性為主的家人在一起時,我沒有得到更多不同的觀點注入,我只能拼命地找書來讀來充實自己。而這種家庭生活,其實也導致我在初出來工作時,面對發生意見分歧、被指責、被潑了酸言酸語等等場景,無法駕馭接招,也沒有高情商,種種的軟技巧也不到位,我漸發現這歸因在我就是在這樣一元思維的家庭中長大,以致出來接人待物時如此稜角張揚,如此的傻白。
這幾年來,我自己搬出來生活了,也終於人到中年。我覺得我從這個家生長出來,我沒法選擇,我與我的家人,就是一段血緣關係,這是客觀事實,然而也是非常狹窄的一種關係。以家人之名,我們被逼要讓出自己的利益,以家人之名,大家以和為貴,明道理不講,導致資源分配不公道。
而東方社會,這種以家人之名或家族之名,到底挾持了多少人的自由,扼殺了多少人的自主意識?
所以,回想過去二十多年來的成人世界,重溫許多錯過的時機(例如為何不趁年輕時對應當時的財力,自己置業享有空間?──但那時一定要買大房子,滿足母親覺得一家人要齊整過生活的美好想像,所以那時大家一起合資買房)。而因為沒有自己的家,我得往外約炮,只能去找一些有私人空間的約炮對象,或是上時鐘酒店……
我不知道如果當年我勇敢一些地拒絕我母親的要求,比如,以我的財力收入我只能得買一個小戶型的公寓自住,而無需考慮她及我的姐姐同住。而我的母親,因為被困過在公寓電梯內,誓死不願搭電梯,每一次每一次,她都說「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怕……」所以,她那時堅持我們合資,買有地住宅,來迴避她的恐懼。
如果要做一名孝子,是以前半生來去了解母親種種奇怪的想法,其實自己也是被支配了。我現在不認同這種愚孝,我更不想再被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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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老實說,我在臉書上回應讀者,或是私聊讀者朋友的話語,多過我對我的密友圈或是我家人所分享的事物。有許多已成為多年的好朋友,雖然彼此都沒見過面,但無話不說。
但我現實生活中的的密友圈其實這些年來都「不認同」我流連三溫暖這種「荒淫」的行徑,所以他們是不閱讀我的部落格,也不想知道詳情。又或者,他們根本不是喜歡閱讀的人。
但是,我覺得我在每場炮局的背後,對男人心態、同志情慾,都在建立著自己的認知,埋藏在字裡行間。我不想包裝成說教式的勵志文,但我更想是對自己內心秩序的一種整理和重整。
我其實對很多事情也有觀點與看法,但是沒有分享出來,或許是因為以前對著家人那種「偽好奇」的求知問題,讓我滔滔不絕地闡釋卻沒受到反饋所害,我覺得我永遠都找不到對的聽眾。
所以這世上找知音難。而且同時發現到你的知音更難。我很多時候默默地一個人在進行很多思考活動。偶爾看著一些孤寂老人晚年一人渡過,我彷彿感知到自己是這樣的未來,無花也無果。
或許,我應該趁我還能打字訴說時,將我更多埋藏多年的故事一一寫出來。禁果,就是卡在我喉嚨裡,我該要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