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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24日星期二

專精與混雜

生活在馬來西亞,相信很多人都是多語人士,當然新加坡也是如此。但對中國、台灣、泰國、日本或是韓國等類似的單語社會與單元文化國家,這是稀有罕見的。

從很早以前,我對香蕉人這種群體當然是很有意見的。但後來漸漸覺得,他們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一個人的族裔不一定決定了他的母語,而且兩者之間不一定有關聯的。

因為我相信語言始終是溝通的紐帶,與族裔無關,不論是語言多麼爛,只要能彼此溝通,就是有效的溝通。

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常用英語來寫手機短訊,因為我的中文打字很慢,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因為當時荷爾蒙發作期,所以常遛那些約炮網站聊天室時,都是以英文行走天下。

我覺得我的英文打字速度是當年頻密約炮事前溝通時所訓練得出的。

但是工作上,當然身邊的人不知道我有這樣的背景。

而且,那時與椰漿飯或是眾多國際炮友等,都是用英語溝通。許多人可能不知道我的英文程度去到什麼程度,但是當你曾經知道我與這些炮友是無所不談,從調情的話,談到宗教哲學或是社會理論時,還有包括情慾感受的表達(絕非僅僅是那種叫床呻吟,而是互相討論一局之後的感受)時,我的英語絕不是支離破碎的。

只是我沒有說出來,而且也不常用。

即使是常用英語,也是用在工作上那種冰冷、寒峻、impersonalised(去人化)的口吻,因為英語的本質上就是一種寒涼的語言,我覺得在心情感受上的表達,詞彙的描述遠遠及不上中文那種以聯想為主調的語言。

當英語成為霸主而流通於國際工商界時,也是無可奈何,人人都要用那種冷峻而自我抬高的腔調來書面溝通。

而我本身,則會視情況而定,英語是共用的溝通語言,但如果真正見面時,我通常會先探測對方熟悉或是默認設定的語言,面對馬來西亞馬來人的話,會多說馬來語(新加坡馬來人則另當別論,因新加坡馬來人被英語同化的程度更嚴重),而純英文教育者(不論族群)則是全用英語。

至於那些多語言使用者,則在一路交談時看對方用什麼語言的比例最高,再調適出一套對應的混雜語言來應答,特別是從其用語,就可知道對方的語言能力。

但我還是有一個毛病,比方說,A是華人,其實是會說漢語或是漢語方言的,而我們第一次見面交談時用的哪套語言,就會根深蒂固地栓在我腦海裡。除非在特定場合內,除了A以外還有不諳漢語者在場,我會切換成大家可明瞭的語言來溝通,但如果只是我與A在場,我就會全程用中文,而且會說中文說到徹徹底底。

但是我真的很不明白,在一些企業團隊中,明明全伙人都是華人而中英皆通,然而見面時硬硬地說英語來開會,這造成我在發言時,會覺得很突兀,很生硬──明明我們都會說中文,怎麼要扮起老外說英語起來?而我的英語不比我的中文強和自然流露。而且這伙人說英語的語法,全是用中文語法轉譯過來的四不像,而且還會帶那些中文語助詞「咧」、「咯」,我對這種語言很厭惡,因為這等於是一種有毒的偽英語。

所以,對著會說中文的人戒掉中文,這真的是難事。

我試過有一次與我的華裔同事在對談時,明明我們平日是使用中文來交談,而對方是傾向於英語思維的人,但我說到工作上的人事通病時,我不知怎地一連串地說出了一堆英語出來針砭批評,到最後他很驚訝地望著我,附和著我的說法,或許他出乎意料平時少說英語的我怎會這樣流利起來。

後來我想,當時我對那幾件事的本質是摸得很清楚,所以在表述時可以口若懸河卻不經意地切換去英語。這讓我想起,只要有功力,言之有物,本領就會使出來了。

有時我覺得對著一個純粹會說英文的人(不論是洋人或是華人),我會自在一些,因為沒有先主為主的偏見,而可以完完全全地切換去說英語的語境和思維裡,因為你知道面對這些單元語言的人,你關閉中文的那種語法與表述方式,不好好地說話,對方就完全聽不懂你的意思。

而根據我與洋人交手(不論是正經或不「正經」)的場合,對方對我的英語程度會更加寬容,或許他們已知道我們我們的母語非英語,而會有所諒解。

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明明是會說中文,卻選擇性使用英文來駕馭他人的人,並在我努力以英語表述時那種不耐煩的眼神,那不是語言能力問題,而是態度問題。

這些人,在馬來西亞真是不少,而那些完全不諳中文卻歧視中文語言者也大有人在。總之面對這樣的人,我總會壓抑著自己,心裡告訴自己,「我們只是因某種原因而需一起共事/配合,這是職之所需,我就不理會你怎麼想了。」

相對地,之前說到將那些中文語助詞混雜進去英語裡,我也是很感冒的,所以我在說英語時,除非對方真的是太過阿炳阿蓮了,否則我是戒用這些語助詞,我會更加慎選字眼,我是黑白分明的那種人,要麼就說爛英語,要麼就好好地說規範化的。

我還記得有位泰國同行,英語說得不錯,而且在吉隆坡生活過的人對我說,「你說的英語真不像新馬一帶的人,就是因為你完全沒用那些leh la的尾音。」我當時聽了吃吃地笑,但心裡也突然想起叫床時放浪形骸,不顧文明規範的那種語助詞。


2019年9月15日星期日

成長


這幾天一直有約舊同事出來見面敘舊,彼此有聊到一些相識的人士。

當然有聊起許多往事,還有人事,包括當年遇上的一些很有才干的舊同事A,他機關算盡,工作時不願多出一份力,事不關己就明哲保身,到現在平平淡淡地度過歲月。再多幾年,他就可能退休,更甚或是不知是否會被裁員。

另一位則是相當傑出的女士B,能言善道,但就是那種死不認輸的個性,工作幾年後再去海外升學,我們以為她會在事業上有所作為,但最後她相夫教子,滿口都是兒女經。

第一位我已與他翻臉了,主要是工作上的沖突,我們的工作價值觀嚴重分歧,而且在工作崗位上,他彷如是另一個可惡的小人,只顧及自已,而妄顧他人。

而那位女士,基於她滿口都是育兒經,我想我是無法與她溝通下去。與這些媽媽級人馬在一起,她們開口閉口都是談自己的子女時,往往就是我的死穴。

或許說,是我們友誼中的一個break。

我跟那位舊同事談起這兩人時,我不禁說道:「如果我們遇到的人生伴侶,是這樣一個不願與你一起成長的人,到底如何能維持下去?」

我的舊同事說,這是個性問題了。

要找一个志趣相同的人已不容易,要找一个願意與你一起成長的人,更加難。共同生活,除了共同努力的方向與目標,最重要是能彼此一起成長,還要一起相處下去。

思及於此,與一個永遠停留在同一個位置的人一起,我能將就多久?

在這裡,我不得不說我家裡那位極品人物,以前小時並沒有察覺她是如此地懶散。幾十年過去了,她自願失業在家,我觀察她在家的起居飲食,她是定時每日上三竿才起床,中午12點才吃早餐,下午4點吃午餐,及後回臥室睡到晚上8點,晚上9點吃晚餐,之後呆在客廳裡看電視,半夜不知幾點才入寢。

她的活動時間是在客廳上看看報章,或是整理一下文件,做輕便家務,接著會無聊到在客廳裡偷窺門外到底有什麼陌生人經過。

我有時看著這位陌生人,我覺得她的時間是多到不知要如何打發,不知要如何消遣。她只是站在客廳那兒行行走走。

總之,不論在日常活動範圍中,你在客廳裡、廚房裡或是廁所裡,總會碰到她,她將生活活動空間都耗在整個家的共用空間,除了睡覺與午睡,而且這一部份已佔據了她日常極大部份的時間。

而當我早出晚歸,還在下班後去健身院揮汗一輪後,見到在家的她就在看著電視時,我知道,她的自願失業生活不外乎就是吃喝拉睡,還有電視。人生與奮斗對她而言,只是一個空詞。

然而我想起以前我們兒時一起上學放學,還同桌吃飯,之後一起做功課的那種時光。當時她還是我敬仰的姐姐,一個聰慧而伶俐的人,雖然沒有多教我功課,但至少我們還有一起正常地生活。

只是後來我細想,當我在用心做著算術習題及做功課時,她總是回臥室睡午覺,而我是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的。到後來她高考時大學考不上,其中一科還不及格,她說是整個教育制度的不公平制度,讓她無法進到本地大學,而當時她當然還是維持著睡午覺的習慣,而且也不見她怎樣拚搏地溫習功課。

當時我信以為真──本地大學是如此地難考,我更加下定決心,怎樣都要拼了老命來考進本地大學,畢竟我是沒錢唸私人學院的。

到後來,我也考進了本地大學順利畢業,她念茲在茲申訴著考不及格的科目,我的全班同學都輕易過關,而且其實那是整個高考中最容易的科目。

我唸完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一兩年後,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一家外遊,我說起我工作上的見聞與職場上新增長的知識,她聽得眼神發亮似的說,「沒想到你懂那麼多事情了!這些我完全不懂!」

兒童與年少時的年齡差距,會因智力與體能等有差異而顯高低,但到在彼此已成年時,智力與體力的成長都緩下來時,那是心智、態度的成長了。

而我這位極品的家人,在職場上屢戰屢敗,她一敗陣,就辭職不干,因為老是跟別人過不去,不是公司負了她,就是公司同事欺負她,她就以為以自由身來過日子,但其實與自已過不去的,就是她自已。

現在算起來,我的工作經驗與資歷,已遠遠超過她了,因為她正式受聘為雇員的時光,只有短短幾年。

我現在看著這步入中年的家人匿藏在家中閃躲著社會的人情險惡與涼薄時,她以為她得到了最大的保護,而她幾乎每天最大的敵人就是與我的母親爭奪電視遙控的主導權,或是斥責著我母親失聰聽不清她的話語。

每次我都會回想起,當年那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去了哪兒?當年萬事以她馬首是瞻的先鋒領導去了哪兒?當年那種帶著我們去買冰淇淋的長輩、或是領著我們向親戚討紅包說賀詞的可人兒又去了哪兒?她昔日那種大無畏與勇闖精神,如今成了一個窩囊廢的小人物。

寫著這篇文章時,這人如今正在我家客廳獨自看著她最愛的美食介紹電視節目,我的母親因為年事已高,也不想晚睡精神不好,所以她成了整家的勝利者,獲得了遙控的主導權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

她當然有權選擇這種消極、物質貧窮的生活,過著不健康的生活習慣,以藥丸與藥煲來養活著自己的身體。她整個人生與生活,是一種負成長的退化。

時間線一拉長,萬物的規則與成長紋路就會顯現出來,很多人的成長軌跡(財富、知識、見聞、經驗等)不外是平台式地無甚起伏,大起大落者也有,而谷底反彈的則很少。

我看著身邊如此親近的家人是斷崖式地遽跌,又或是一些久不聯絡的舊同事、舊朋友平淡地過一生,那些書中常說的什麼「難得糊塗」、「平淡是福」、「逍遙無為」,這樣無欲無求而不改善自己的人生,與一枚微塵有什麼分別?

我覺得每段人生歷程都有不同版本的自己,在某段歷程中,我們讓別人遇到了還未至於完善的自己,這包括到現在我遇到一位前上司,他對我說,「當年你工作時犯很多錯誤……當年你那一方面真的很差……」

我真的好想告訴他,也謝謝你們當年那一批上司沒有對我做出什麼建設性的指正而逼使我另謀高就來成長,今天的我不會以另一個姿態跟他對話──當我出走不同的機構與跨國企業而晉身管理層,他始終廁身在一個他以為可以養老到死的機構。

當然很遺憾的,對於一個人,還是有很多人只會以舊時記憶,定格在那一時刻的版本來記憶、定型他。對於我這位前上司,他只記得我是能力不濟而值得任由踐踏的新丁,對於我的前同事A和B,我只記得他們是精明干練的前輩,那是美好的緬懷。對於我家中那位,我願我會永遠記得她當年形同我生活指南針,指引我正確的方向,沒讓我迷失了自己。

只是,我覺得我已是不同版本的自己了。別人看不見不同的你已經那麼困難,我們怎樣可以找到另一個人與你一起成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