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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31日星期六

逆光的身影:瑞爾

延續上回:
後來,我是否有再見到瑞爾呢?

本來不想再寫這故事的下文了,然而,我擔心我遺忘那一晚的片斷。



其實我沒有料到在曼谷的相逢沒多久,我就重遇瑞爾了,卻是在吉隆坡。那天晚上,他發了一個sms給我:「嗨,猜誰來到了吉隆坡?我剛抵達,週三凌晨1時離開,有沒有空餘時間見個面?」

我們在曼谷的mania碰過一次面後,就沒有再見面了。當時我以為彼此只是一次過的逢場作興,交換了手機號碼,在過後只是禮貌式地說「很高興認識到你」,然而在不及一個月的時間內,我們就重逢了。

即然他來到了吉隆坡,我當然也回應一下;沒多久他就撥電話過來了,我在電話裡聽著他那一口濃郁的美語腔:「我現在住在xx酒店,明天會開會一整天,到了凌晨就離開了…」

那間酒店,其實就在我公司的步行就到的距離了。可是我接著他的電話時,我已經回到家了,我需要再驅車30分鐘才能抵達。

「你要不要過來?」瑞爾問。「既然你的公司與我的酒店如此接近,那麼你可以來這裡過夜,明天你就去上班…」

會面、還要過夜?這事情我很久很久都沒有做過了,而且,一起共眠是比性交做愛更加私隱與親密的行為。我能與陌生人一起過夜嗎?

我遲疑了片刻,「why not?」但說明我不會過夜,就答應了他的邀請。

反正這是一名遠客,我不亦樂乎。但是心情是緊張極了,我此次該以什麼樣的裝扮,來正式會見這位在三溫暖裡只是赤裸相對的炮友呢?



來到酒店時,已是接近深夜時分。我在路邊泊好車子,平日上班時熟悉的街道在入夜後清寂不已,這是另一個天地,而我是換了一幅臉孔,出沒在這片新天地。這種感覺有些微妙,就像過虎度門一樣,這刻是你,下一刻是他。

戲,就這樣開始的吧!

在五星級酒店大堂時,我才忘了問他到底是住在哪一層樓,儘管他給了我房間號碼。然而一個單身男子獨闖酒店時,當時客服員也從頭頂打量到我的腳趾,我像一個罪犯般接受他們的注目禮,這也導致我羞于開口詢問,到底那房間號碼是屬于哪一層樓。

我深恐這樣的訪客,背後的目的會被他們識穿──一個男的,去會見另一個男房客…

但這種經驗,並非是第一次。我想起了、還有

我在大堂中再撥了電話給瑞爾。他說「我住在32樓,你就直接上樓吧!」

我越過那客服員的「監視」,有些倉卒地跑到去升降機,然後將自己囚入小方格箱中,送到了32樓──「32」按鈕旁邊寫著的是Executive Suite。

我第一次踏入這間酒店,而且還是名貴套房。這是怎麼樣奇妙的夜晚呢!我將重新認識平日只是舉目張望的五星級酒店。這是一種物質虛榮感嗎?我變成了這套房的使用者。

來到了房門,我敲著門,瑞爾就開門了。

我見到他那排雪亮的牙齒。



這是我在明亮的燈光下,第一次真正地看到瑞爾。

在採光充份的房間裡,他披著一件白色浴袍,笑臉盈盈地看著我。但是,他看起來──就是──有些不.一.樣。

他比我在三溫暖的黑暗裡看起來,俊俏多了。

沒錯,以我的標準來看,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雖然看起來是遲暮了,然而,他的眼睛是閃亮亮地散發著一種青春的氣息。他的整體看起來是成功抗老的。

他望著我:「原來你有戴眼鏡的?」然後撫著我的肚子一下,「快進來。」

我踏入那間房間,趁機打量一下房間的環境。那是一個舒適的沙發,還有LCT 電視機。電視機寫著他的名字:「Dear XXX,歡迎你來到本酒店的名字…」

「你坐坐。」他跑進另一頭的房間裡聽電話。我坐在那三人座的沙發上,研究著他的名字,奇怪,他的姓氏英文拼音相當獨特,我猜不著那到底是什麼姓氏。

瑞爾聊完了電話後就湊過來,我們在沙發上聊了一下,談著那天在曼谷後的情況,我說我有發簡訊給他,他反問「有嗎?」然後就拿出了他的Blackberry手機查看著,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所謂的Blackberry界面,像個學童一樣,我好奇擠過去看看他的手機。他展示著他的簡訊箱給我看,「哦,我真的沒有收到,但剛才你給我簡訊都有收到。」

我感覺到他的陌生感。可能我們兩人都心懷著同樣的目的,只是並非真正地認識,在熱身時會較為隔閡。

「到底你姓什麼的呢?」我找些話題。

「喏,就在電視上。」

「我猜不著是什麼姓氏。中文怎麼寫?」

「我不懂中文。也不知道我的中文姓氏。只有我媽懂。」

「她沒有教你嗎?」

「沒有。她是來自中國的,我則是在美國出生長大。」

在一段正式的開場白後,他說,「來過來,我們去那邊坐坐。」他指著的是不遠處的雙人床。



終于,我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空間。那天在曼谷mania時,我們因為所有廂房都佔滿了而要在廊道上完事,當時我們是赤裸相對,現在我們則是穿著衣服,未還原自己最初的型貌。

瑞爾將浴袍打開,他穿著一條純白色的Calvin Klein的內褲,我已看到他內褲裡隆起的小山脈了。

我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是一個精瘦的男人,膚色是經過刻意曝曬後的深棕色,從他的身材與肌肉感來看,我知道他是靠游泳來健身。

但是他的皮膚如此地嫩滑,那是40歲男人的軀殼與皮膚肌理嗎?我有些不可置信他的年輕。

然後,他掏出了他的陽具出來。我就俯首靠了過去。

原來我才發覺上回我記錯了,他的陽具原來是還有包皮的,扯拉之下露出了尖巧的龜頭,筆挺,如同一張撐持著的小荷葉端,翠嫩。我將他含在嘴裡,咀嚼著他的能量尖端。耳邊就聽到他源源不絕的呻吟了。

後來,我也除下我的衣物,我們變成了赤裸,重新回到那天相遇的情況,只是這次我們是倒在一張溫暖的床,我還記得那張床單乳白色的質感,十分舒服。



但是我卻非常地緊張,太久沒有歷經著這種事情?還是對前奏也不熟悉了?我們互相地吞噬,到後來他攀爬到我的胸膛來,張口就嚙咬著我的乳頭,一刺又一刺地,陣陣痛楚傳出來,我尖叫著、抗拒著,就像那次遇著半扮先生那樣,那種掙不脫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喊著他「別咬,別咬」,但是他卻將我痛苦的呻吟當作是欲迎還拒的浪叫聲了,他咬得更不放──天啊,他那一晚靈巧的舌勁去了哪兒?為何要用那兩排雪白的貝齒來折騰我?

我扭曲著我的身子,但一邊撫著他的下半身,之後嘗試扭轉乾坤,讓我反客為主。但是我覺得他沒有法子刺激到我的情慾升華起來,瑞爾看起來也沒有意思要嘿咻,因此一切是以「手排檔」上路解決。

他一邊嚙啃著我的乳頭,我在兩手的合力搓撚下,終于開了香檳──像是慶祝一場結束。「It's good to see you cum。」他說。

我問:「Why?」

我也不明白為何我會反射性地馬上反問。他思索了片刻後說,「because you have fun。」

這時該輪到他了,我撫著他翹起來的「硬體」時,這時他的Blackberry就響起來了。

他拿過手機看了一下熒幕,轉頭對我說,「不好意思,我需要接這個電話。」



瑞爾起身,裸著身體,移步到與床沿對立的半落地窗上,他側著身坐在窗台上,一腿盤曲起來,另一條腳支著地面,背著整座鬧市的光線,他逆光的身影像一個發亮體,映照著他那滑溜的肌膚上,閃耀著奇異但迷惑的光芒。

這是我第一次,像欣賞一幅畫般,在這樣的角度下鑑賞一個男人的裸體。

而且,還是以吉隆坡的夜景作為背景,我從來沒想過在這樣的高度,在如此的背景下,在這樣的空間裡賞景。

他拿著電話時,臉孔是移向窗外,像望盡天涯路般的張望,他說著那一口字正腔圓的美國腔,讓我的感覺更加迷幻。

我打量著他的身材,雖然精瘦均稱,但這樣的坐姿還是無可避免地突出了腹部的贅肉。

當然還有他的陽具,像一個頑皮的小士兵一樣,對著我起立,行著禮。它擁有著自己的思想,儘管上半身的瑞爾是正經八百,但那根肉棒卻顯示出不同的訊息。那股昂翹與遒勁韌拔,在夜光中如一根魔術棒,我不知道這根魔術棒裡會變出什麼更迷幻的東西出來,然而,我覺得那是十分美麗的一根肉體。

看著看著,我覺得那一刻是非常地肉慾,一個專心與努力聽著電話的男士,增添一股認真的韻味。不久,他又挺著那根翹然的肉棒子走前來床沿的茶几上,拿起一張小紙條記錄起一組號碼。

我走去靠近窗台的另一張沙發,近距離地仰望著瑞爾,他沒有避開,只是專注地講著電話。我想過湊近,低頭一探就如狐狸般狡黠地含入那低垂的果實,然而,我還是覺得這裸身談電話的景象很性感──況且他離床聽電話,其實也是要求一個自我的空間。

幾分鐘後,他終于掛斷了電話。他回到了床上,他開腔的第一句話對我說:「對不起,我想今晚就到此為止好嗎?剛才那通電話是我媽打來的,我什麼興緻也沒有了。」

他的下半身已呈現出半萎靡的狀態。他的情慾完全被打散了。我看著他撿起剛才在狂亂中拋下床邊的內褲,將Calvin Klein重新寫在他的下半身了。



這次我們不像上一次般兩人皆有完事,我們始終沒有真正地完成一場拉拔戰。我想他是飛機勞頓太累了。

「你明早幾點開會?」

「6時許就得準備,我7時要抵達另一間酒店。」

「哦,那是幾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吧!」

「對。」

瑞爾將浴袍重新披上,他調著電燈的遙控器,「奇怪,我就是調不到電視機前的燈掣…原來這設計是將電視機與電燈連結在一起的!」

「那你就關掉電視機啊!」

「不行,我是習慣開著電視機看些新聞,才能入睡的。」瑞爾說。

我驀然想起吉爾。那個七吋的鐮刀,他現在到底怎樣了?是否真正地擺脫了癌症的纏繞病癒?他也告訴過我,他需要電視機的陪伴才能入睡的。

這是寂寞的心的一種反照,他們需要聲光編織與跳躍,才能催眠著自己入睡。

我那時已穿回衣服了。我們的互動已從肉體跳接到普通的公式化交談。瑞爾看著當時CNN電視台上的一名亞洲女播報員,「喔你看,這女生多麼地漂亮!」

我看看那臉孔,確實是一張清秀的華裔臉孔。「你也喜歡女人的嗎?」

「不,但我喜歡美麗的東西,包括女人的臉孔。」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又提起那天在曼谷遇見我之後,他在另一天巡訪另一間sauna時,遇到的一個非常標青的暹羅男孩。「他的屁股那麼地渾圓…(還比著手勢)…十分好屌!」

我又想起了費亞,為什麼在尋歡後,他們會對炮友分享著他們念念不忘的炮友故事?這是否意味著當下的炮友一點也不值得回味?

他說起他的母親。「我還是與我的母親住在一起。」

「你家裡只有你一人照顧你母親?」

「只有我…我還有一個哥哥…但不久前他癌症過世了。」

「不好意思。」

「不用緊。」瑞爾的臉上吹起一股愁意,「這是一個相當艱難應付的局面,我在努力地處理著。」

「你要保重。」我說。



當結束後,就是知情識趣的時刻了,穿起褲子後翻臉無情,是一項公理。當我看著瑞爾臉上掛著牽強的笑顏以及無法掩飾的倦容時,我知道是非走不可的時候了。

他要的只是一張床,一場睡眠,他不再需要一個玩伴,況且他不是說「great to see you cum (come) 」嗎?這是一語雙關的結束語。

我將自己還原成來時樣,穿著襪子時,趁著冷場再與他談著話,「你幾時會再來?」

「我也不知道。」

「這次沒有去見你其他吉隆坡的朋友嗎?」

「沒有。我也沒告訴他們我有來KL,時間太匆忙了,我怕即使告訴他們後但無法見面,他們會嘮叨我一輪。」

「那我是否是很榮幸,可以見到你這位過客?」我問。

「哈,是的。」他又笑了起來,那張英俊的臉孔。

我穿好了衣服,他抓起了門柄開門送我出去。我們兩個互相道別,非常公式化地我又想起了吉爾那晚送別我的情景

不知怎的,我有一種預兆,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瑞爾。

我的預兆往往都很準的,因為我感覺到,他對我的熱情已像一抹燭火一樣,滅熄了。



下到酒店大堂,我聽見颯颯的聲音,悚地一驚,難道外頭下著雨?但細看原來是大堂外的噴水池的水聲淙淙讓我有了錯覺。

如果是雨夜,那是一個瑟縮淒冷的歸途,然而還是那個平靜的夜,我就這樣回去取車,重新踏上回程。

然而這樣的路途,是兜轉又兜轉的,我在那一刻,再度對故事的重演與故事裡的碎片,再一次感到迷茫了。

只是,我還是記得那一晚的美麗,一個男人在32樓天際線的裸身,乍然間的冷絕與孤清,他用逆光的身影讓我記住了這一晚的夜景。

2009年1月26日星期一

牛年的初一

我走進谷中城的健身中心時,毛巾櫃檯的印裔員工微笑著對我說:Happy New Year。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就是因為我是華人,理應在大年初一的早上10時甫開門時,不會見到華人健身友的身影在這裡出現的。

這是我第一次在年初一時闖上健身中心,是的,因為今年是牛年,當乳牛是我的奮斗目標與生活重心。我要健壯如牛,我要當一個勇往直前的牛仔去拓荒。

我是這樣祝福著自己,有些牽強,但也讓我帶來勉強的一些快樂。



整個健身中心沉浸在溫暖的晨光中,半透光的落地玻璃牆採光很好,我們像小室裡的小花,揮著汗去形塑一幅身材。

放眼一看,我盡是看到的是不同膚色的同胞。我祖國的同胞,原來是多姿多采。除了老伯伯與年長安娣以外(我以為我是進到公園裡要參加太極班),還看見平時難得一見的包頭馬來女同胞在跑步機上喘噓噓如牛般騰跳著。平時她們這些看起羞澀的同胞們都是藏匿在女性健身區裡,極少這樣「拋頭露面」。

所以,我看到比例相當多的Fatimah。她們也不理會我這個僅有的華人,繼續奔放地運動著。

我粗略一數,在當時整個健身中心的華人健身友不到1%。這可算是一幅奇景。

奇怪的就是加洲雖說是一個多元種族會員的健身中心,在開齋節時都不致于關門營業,然而在整個農曆新年時,渣打銀行的分行就在年初一與年初二休業,接下來數天都是遲開門歇業。而谷中城的總部不致于休業,但也是縮短營運時間。在一般的公共假期都不會如此做的。

是不是農曆新年大過天?還盟加洲的華人會員眾多有影響力?又或是加洲的行政層都是華人為主?所以加洲需要特別處理農曆新年的營業時間?

由于延至10時早上才開門,以致我需要匆忙趕去,過後才趕回公司上班。是的,大年初一上班,讓這一年之初顯得更有生產力。



我在舉重區時見到一個巫裔私人教練。平時看見他的身材平實,其貌不揚,但穿上了無袖背心後,露出兩彎結實發達的三頭肌時,我也暗暗稱奇,原來這就是「禾稈蓋珍珠」,他也是有料之人。只是看不出會有腹肌,但他的肩膀確實練得不錯。

我再看著他的膚色,還是相當地白晢,看起來又不像巫裔,然而,誰說巫裔的膚色就一定較為深色的呢?

他與一名看起來較為年長的胖妞一起健身著,他還示範那胖妞做胸部推舉的動作,包括扶正她的啞鈴等。我心裡想著:唔,大清早就有生意做了,難怪他那麼用心教導。

然而瞧著瞧著,卻看到這傢伙拿起遭胖妞輾壓過,鋪在板凳上的小毛巾來揩汗時,我就更好奇了,難道他們不是教練與學員的關係?

我就分心了,注意著他們的互動,不露痕跡,沒有一絲親暱舉動,即連眼神也沒有那種愛慕或痴嗔之情。只是胖妞會在這教練舉重時,默默地看著他,相反亦然,只是胖妞舉重時看起來是出盡牛力,相當吃力。

到後來我察覺到兩人,原來也是同享著一瓶水來輪流喝著的。除了是姐弟的親人關係外,那麼我猜想他倆應該是情侶了。

如果是情侶,兩人一起健身真的是一件美事,難得是也有女性喜歡健身與舉重。但或許這胖妞只是以行動支持著男朋友,所以才勉強舉重呢?

但是那種暗透著的相濡以沫之情,是確實的伴侶,大家有依有伴,不會是一件壞事。

但那胖妞的肚腩無法讓我轉移視線。她的肚腩是凸出來,明顯地形成一堆圈子掛在肚皮下,而她是穿著貼身的健身衣,讓那團肉更為顯眼。我也打量著她的盤骨與臀部,渾圓得像發泡了的十五月亮。再說其樣貌也是一般。

老實說,若以一般標準來看,從外表上我是發覺不到這胖妞的魅力。當然我是從物理角度去解讀,那是一個生物性的認知。你可以說我膚淺,但我可以承認我不明白直佬選擇對象的標準是怎樣的尺度。他們可以接受與一塊滴油叉燒上床、廝守終生嗎?

但細想之下,在直佬世界裡,超重的胖妞即使挺著大肚腩,也可以找到一具筋皮鐵肉來相伴。然而,一個垂垮著大肚皮的同志,是否能輕易地找到相愛的人?

當然,人人都會年華老去,包括這幅臭皮囊,只是我們在這邊廂努力地健身去抗老,去挽留著我們的青春,但為何我們還是要堅持著讓自己的肉體要達到別人的生理要求標準?同志世界裡何時才能跳出肌肉與臉孔掛帥的思維框架?



後來,我健身完畢去更衣沖涼。整個更衣室靜悄悄地,去到蒸汽房與桑拿室裡,只有我孑然一身。

只有一名看起來中年漢坐在蒸汽房裡。我解開了毛巾,讓自己舒適地坐著享受高溫與迷朦。這時那中年漢開口對我說話了:

「你常來這裡?」他說著一口地道的馬來西亞英語腔。我才察覺原來他又是一名巫裔。

「是啊。」

「我以為農曆新年,你們華人在慶祝之餘都不會來健身?」他問。

「但我是例外的。」我說,「這樣不好嗎?這裡會更為少人。」

「對,我很享受這樣安寧的時光。你平時是什麼時候來的?」

「都是晚上。」

「難怪對你的臉孔沒甚印象。我都是早上來的。我不喜歡與別人擠。」

然後,這中年漢又問我住在哪兒。我回答後,他對我說:「我不曾去過你住的那一區。雖然我住在吉隆坡20多年了。」

我詫異,這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啊?為什麼你要將自己『隔離』?你沒有一些冒險精神的嗎?xx區是一個受落的地區啊!」

「我不喜歡那兒的交通。我是住在Sri Damansara 的。在宜家附近。」

我反擊,「那一區的交通也很糟糕,多得那麼多的購物商場。你回家時得與shoppers爭用馬路。」

「不會,我住的那一區是很安寧的。我喜歡在One Utama(商場)逛。」

我已知道他是同志,儘管他的無名指上是套著戒指的,但是套無名指戒指是否還意味著是已婚人士?我們再也不能如此簡單地區分了。

他接著又說:「我也不喜歡來到谷中城。這裡的人群與One U的人群有很大差別。」

我開始嗅到那種歧視性的意味,于是我直接問:「你是從這些shoppers的social-economic status去評斷他們嗎?」

「是啊。谷中城的群眾較為低俗。我在這裡看電影時,那些無知的人竟然在戲院裡開手機看sms,老天,他們不知道戲院裡那麼暗,即使亮手機熒幕對其他人也是一種干擾。」

「ok,那你應該是屬于Bangsar Village Shopping Mall的人。那地方看起來較適合你。」

「喔不,那間商場太小了。我以前住在Bangsar時常去那兒的。」

「那你來到谷中城時,就接受現實吧!」

「我接受了現實。但是…」

「要怪就怪教育制度吧!」我總結。

然後我們繼續聊下去,也談到了政治,演變成典型的咖啡店的高談闊論。他還對我說,他去年沒有投票等云云。

我聽著他吐著苦水一陣後,就問他:你沒有結婚嗎?

沒有。

你一個人住嗎?

是。

ok。我藉故溜了出來,然後沒有說再見,我就步出蒸氣房了。



我想起那胖妞與那個肌肉教練,還有這瑟縮在蒸汽房裡怨氣沖天的中年漢。胖妞擁有著我得不到的東西,中年漢也擁有著我不想得到的東西。

我想,「一年之初始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有其背後的道理,原來一個清寂的健身中心早晨,還是可以給我做做人生的功課的。

2009年1月25日星期日

迎春

迎春,我們就在迎著春。要將心情保持著春天的顏色,是有些難。因為我沒有見過春天,我們這裡常年如夏,只有熱辣與火燙。

我在尋找著「年」味。踏在商場的腳步,已感到疲乏了。不知為何而買,不知為何要與人潮一起擠,成為人山人海的一部份。我迄今還沒有買新年衣服,今早我起床時對著衣櫃在想:糟了,我年初一要穿什麼衣服好呢?

然而這個新年還是要工作。鬧市的馬路已顯現出一些荒涼,可以想像下週初一與初二時,吉隆坡會成為一座屬于吉隆坡人的城市,將馬路與空間退還給我這些還在打拚的人。

我找到了好幾年前買到的賀歲專輯。拿到車上去聽著這些喧囂的歌曲上班,一年總是會聽一次這種專輯,咚咚鏘鏘的配樂縈繞在耳朵,這是大馬特產的賀歲歌曲,每年每張每首歌,如同複制一樣,都是相近的旋律、相似的配樂、相同的歌手在演唱。

結果怎樣?馬來西亞的歌星全都淪落製造出只在一年出片一次的賀歲歌天王天后,幸運地一些逃到了台灣變成了爆眼阿魚、嬌媚阿樑、市井味的阿牛、露肌童話王子、找GAY便宜的金曲獎歌王。也是淪落的一群怪胎

後來我就將那唱片關掉了,財神啊、元寶啊、發財啊、咚咚鏘的聲音全都抹去。

剛才我坐在電視前,成了沙發薯條,但啃著的是新年的糕點,我將獲得的禮籃、家人買回來的糕點打開來嚐嚐,發覺味蕾傳來的,也是一樣的味道。我品嚐不到什麼是好吃不好吃了。到最後,我將那些糕點放回原位,我希望這種突然萌生而來的麻木會讓我在接下來幾天的新年期間,不會至去沾這些高脂高熱量的糕點來泵脹自己的腰圍。



新年該許些什麼愿望呢?過了農曆新年,對我來說是真正地過完了年,元旦往往是一個象征式的關口,度過了歲,就是真正地跨過了12個月,輪迴著新一輪的打拚。

但那也是一個循環。我在渡過了農曆新年後,是否會做著一些與去年不同的事情?

如今我發覺我的生活陷入一種機械式的運行中。我找到了生活的安全區、在馬路上駕駛時我可以知道哪個車道是最方便可插位超車、在健身院中我找到那個最靠近鏡子的儲物格、去谷中城的健身中心時我也找到一個固定的泊車位。因為我的健身行程與時間幾乎都一樣,我幾乎是今天重覆著明天,明天重覆著昨天。

這種穩定性,會讓我時而有一絲絲的怔忡。我在這裡嗎?我在活著嗎?為什麼我的生活會像釘死了的值勤表一樣?



新年應該是一個新舊更替時的時刻,我不知道為何每年此時此刻會發生許許多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就像賽跑選手在起步點時往往都看到終極線,只是出發的那一刻,多一份猶豫,就會添加幾分的遲疑,就被拋在後頭了。

或許,我永遠都覺得自己被拋在後頭吧。

2009年1月21日星期三

永遠只是背影

擱著,一直擱著。

我的曼谷故事似乎都只是逗號。本來還有許多故事可以執筆來寫,然而都因為無法與時間賽跑,無法調整著一個好心情,就這樣荒蕪著我的故事。

然而,如果你還記得我寫起那個輕快鐵下,一間小食舖裡灶頭前忙碌著的迷人背影故事的話,其實還有下文。

我那時到訪了幾間三溫暖後,在臨回程之前,我對那個赤裸上身的背影還是念念不忘。

那到底是屬于誰的背影呢?

于是,我在離去前,特地走到那小食舖去看看。走到Chong Nonsi的輕快鐵站,特意不要上電動扶梯,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小食舖,其實那是相當刻意地動作,我像是在探幽尋秘一般。

那時也是晌午,但還未到傍晚,所以並非上回碰到的起灶的時間。

那小食舖已打開了門戶,但並沒有真正地營業。我想那是做夜市的生意。

爐灶前空無一人。我再四週一望,原來在那輕快鐵站下的柱頭下坐著幾個伙記,他們應該是趁著還未營業前先休息一番。

我打量一下那四、五個盤腿,或是晃著一腿,另一條腿屈折起來的男人,統統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只是他們身上都穿著寬鬆的襯衫制服,完全見不到任何赤膞者。

難道那天下午的背影,就是屬于他們當中的一人?

但是,只是匆匆一瞥,我即可以知道他們都是相貌平凡的泰國人,而且坐在一堆時,就是那種市井味的俗氣,絕對不會讓我血脈賁張。

他們看到我一個人如此慌亂地打量著他們時,我有些尷尬地,掉頭離去。

我永遠都無法知道,那天那個背影在轉身過來時,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我在街頭的一瞥,就這樣匆匆錯過了。

有時,一個人的背影才是最美好的,當我們知道真相時,或許當時我們寧願繼續沉迷在想像中。

2009年1月7日星期三

C.A.B. Attack!

健身中心裡有許多眾生相。這是一個大千世界的縮影,然而每次我都覺得我是一個低調的觀眾。我沒有在健身中心裡別人說話,充其量是作一個微笑的路人。或是獵香的嬉春者

然而近來在加洲已經看到越來越多的C.A.B(Chinese Ah Beng)。我擔心這遲早會演變成像幾年前我還未脫離Fitness First時見到一堆又一堆的阿炳哥的恐怖情況。

CAB這字眼是沒有惡意的,可是與這票人物一起的話,做起gym來時沒有推動力的,有時我甚至想出言指正:「你別這樣舉重啊!這樣會傷到你的筋骨。」但是我看起來還不是行家,免得給人說「識少少、扮代表」,所以我就靜悄悄地看著他們犯錯或許也有人看著我舉重犯錯而在另一邊廂靜悄悄

那天我運動完畢後回到儲物櫃更衣沐浴,許多時候在這場合就可以聽見與看見許多CAB露出真面目出來。

而我最討厭的是恰好是與一些不知情識趣或是不醒目的阿炳一起開啟儲物櫃,因為空間已不是很大,他們在更衣時會將整個背包或閃耀的手提袋取出來晾在橫凳上,就是宣示著自己的國土般不讓外人侵入。反之,如果是該些稍有看頭的乳牛,那就多多益善,那我可以偷瞥到他們的軀體在沒運動時會是怎樣的真面目──鬆馳的,或是打摺的,更或是色澤暗沉,即使是一塊又一塊的發達肌肉。

話說那天我就看到那位朵蓮大叔了,那時他還未興起來作筋肉裸體秀,不過我聽見他對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用英文說:「… Do you know who is Winston Churcill?」

我不知道為何朵蓮大叔與這小子為何會扯到邱吉爾身上來,因為之前我來不及參與他們的話題。可是在健身中心裡聽到有人提起歷史的偉人名字,我是突然眼前一亮的──到底是什麼話題觸及他們談論到這位英國的前首相來?

但那小子看似秀才,然而不知天下事。只聽見他答:「Har? Who is it ? I don't know WOR



我還要再繼續聽聽他們的對話時,我身邊出現了兩大肉團了,完全攫奪了我的注意力。在我左邊的是一嚿滴油叉燒,在我右手的是一隻雕塑精美的乳牛(我想他的手臂比我的大腿還粗!),他們恰好是來到儲物櫃,滴油叉燒剛抵步要換衣,而乳牛是做完了運動要去沖涼。

所以,兩人「夾攻」著我,我們是DO RE MI地並排在一起脫衣。我看到那嚿叉燒脫下衣服時,看到那如同黑蘑菇般的乳頭下垂在胸部,慘不忍睹,所以我別過臉再看乳牛,但我也殘忍地在進行著內心審判──怎麼人家可以練到一塊洗衣板而我沒有?

但最有趣的是兩人的說話。原來他們是相識的。他們用的是粵語對話,但我聽得出來那叉燒是中文教育的人士。

黑蘑菇叉燒說:「我又來受罪了!」

「為什麼?」乳牛問。

「我給了錢來上Personal training啊!簽了後才後悔莫及,原來每次上都這麼被折磨。」

「哦?是啊?你有上多少堂?」

「38堂。哎喲,就喺睇見你們呢點人練到咁大隻,刺激到我都妒嫉死啦,所以就揀了這些課來上。」

那乳牛只是淡淡地笑著。而叉燒又繼續說著話:「你哋又唔得閒教下我哋呢挺人(你們又不得空教我這些人),如果唔喺我都唔駛出錢啦。(如果不是我就不必出錢了)

乳牛竟然回應辯解,我覺得沒有必要,只聽他說,「可以教的,只是時間遷就不到。」

聽到乳牛如此正經八百地解釋,叉燒知道說溜了口,他就說,「講笑嘅,講笑嘅。」

我再繼續聽著他說話:「其實我哋呢挺係『第三期癌症』了。」

我奇怪怎麼他要用癌症來形容自己。但看來那乳牛更加抓不到這只是一個比喻的表達方式。乳牛不解地反問:「啊?癌症?什麼癌症?」

叉燒就解釋說:「即是說沒得救了!我們這些也是白給錢的而已!」

我覺得真的很沒有口德,這嚿叉燒用「第三期癌症」來形容自己沒有希望的境界,但他知不知道對于病友來說,這種是一種形同死刑的對待,怎麼用生命的不幸作如此輕薄的玩笑來形容自己微不足道的挫敗呢?

後來,我已圍上毛巾,不再聽他倆的對話而跑去沖涼了。



我細細地咀嚼著這叉燒與乳牛一場精簡的對話。我知道這嚿叉燒是位同志,因為在桑拿室裡我飽嚐過他那種注目禮下的重量。至于那位乳牛我則沒有去猜測,即使他是同志我也不奇怪。

只是我奇怪怎麼一個人可以有那樣強烈的負能量?他倆的對話看來只是泛泛之交,只是場面上碰到後的寒暄,然而這嚿滴油叉燒在寥寥幾句話裡,盡是自怨自艾,自憐自歎般地博取同情,來製造話題。

而且,他在述說著自己的境遇時,會以那種潑酸式地方式來與比自己優秀的人說話,聽了簡直是蝕心。或許是場面的笑話,但若真的是笑話,我也覺得是冷笑話。因為現場我聽起來,他在讚譽著那乳牛來推動著他自己時,像是一隻虛偽的刺蝟般向敵人問好。

同時,他視接受私人健身教練是一種活受罪,但為什麼他又要掏腰包簽購?如果付了錢,他是否有盡力地去做運動?去戒食?而不是只是在健身中心裡做眼球轉身體不動的遊魂。難道他加入健身中心不是為了減低自己肥胖所帶來的健康危險?而是去與別人比較肌肉?

只是幾句statement,我就對這嚿叉燒感到不可恭維,平時遇到這類人士時,我會視情況而應對。第一是築起自己的防線,將他那些負能量的晦氣話語反彈,第二是使用正面、積極的話來回應他,嘗試去開解或勸導,但這種救世主的角色是最疲累。

第三,就是避而遠之,不要再理睬他們。

我只是覺得如果,像這嚿滴油叉燒這種說話方式,已看得出其實他對自己要改進改善都沒有信心了,他在心底裡已對自己放棄了,即使他付多少錢上多少堂的私人健身教練課程,他始終都是一嚿漏油叉燒。

我再另外設想同樣的情境,如果叉燒見到乳牛時,可以說: 我又來上課了,雖然很疲累,但是也要捱一下。

然後再問問乳牛:看你們的肌肉真的是一種激勵。你們是怎樣練到這樣的肌肉的?

接著安慰一下自己:那看來我還是有得救的…

這樣的說話方式,不是比那種怨氣沖天的來得讓人感到舒服嗎?

2009年1月5日星期一

守護天使

FYI,這是我第501篇文章了。

沒想到我在這裡斷斷續續地就寫了500篇文章。寫了4年多,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會繼續寫下去,寫到幾時才罷休。

我的生活看起來是平平靜靜地,在這一兩年來。上班、下班、去健身中心我真的有用心地鍛鍊地。這種恬淡,有些平凡,我看不到自己何時還會轟轟烈烈。然而會守盼著生活會出現一些些的驚喜。

年關過了,我在這新年的交際期間,與超過5個以上久別的舊同學敘舊。有的是通過facebook聯絡上了,有些則出來見面了,而今天我才去會見了他──榮熙(還有讀這裡)。

我們也是透過facebook取得聯絡。甫聯絡上後,榮熙就告訴我,他下週就會返馬迎新歲,建議就不如出來見個面。

我馬上答應。在他抵馬的第二天,他撥電話到我的手機裡,我一聽到另一端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們也有超過10年沒有聽過彼此的聲音了。

他用粵語與我說話,語調中帶著亢奮,還說「啊你的聲音成熟了!」我有些不習慣,因為以前在中學時,我們都是用華語來交談,我記得他的粵語並不是很流利的。

然而,此次榮熙的粵語卻是大反轉了,帶著港腔,摻雜著英文單字,而且還是咬字清晰與音節發音準確的那種。總之,就是那種典型的華洋交雜的香港腔。

他的聲音與表達腔調,完全不是我當年認識的榮熙了。





已超過10多年沒見面了。我與母親提起這次的會面時,母親問我:「你又去見舊同學啊?(她知道我剛見了那位新加坡工作的大學同學)你與這些舊同學會面,有什麼利益?」

我怔忡了一下,沒料到母親會用上如此市儈味道,但又是如此正規的字眼──利益,來向我提出質詢。

「唔,就是聚舊啊!」我說。然後沉默了一下,利益?為什麼母親會這樣問?

「不過你喜歡,我剛才這樣說,只是隨口說說。」母親還是有補充這一句,她真的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女人。




所以我們就見面了。特地驅車到市內一間廣場。

在人潮中,我見到榮熙走著過來…抱著他的女兒,背後是他的新婚妻子。

看著當年你有些傾慕的男生,如今已成家立室了,還帶著他的家庭來一起會見你──這是多麼賞臉的行動啊。

我一看到他的女兒時,我忍不住叫了出口,「哇,你的女兒很可愛!」

有多可愛?圓滾滾的眼珠,粉裡透紅的膚色,還有一節節粉嫩的肉團…我似乎也太久沒有見過嬰孩了。她挨在榮熙的懷裡,眼瞪瞪與憨氣地望著我,我看到榮熙就像她的守護天使一樣。

在中學時我當然沒有想過我會看到這一幕,看著他抱著一個小嬰兒在懷中,如此溫柔與體貼,然後喃喃自語地說,「daddy疼,別亂動哦…」

整個飯局就是他與妻子輪流看著這小嬰兒,我們的聚舊很大部份都是受到這小生命的一動一靜所牽引的,我望著榮熙在聆聽我說話時,眼梢不經意地張望著就在他身旁的嬰兒車子,再望望車子裡熟睡的女兒。

然後,還有嘴角那抹彎彎的微笑。

那種愛,是全副精力與百份百專注地。

榮熙的妻子是個標致的女性,可能是剛生育,所以散發出一種母親的韻味出來。她幾經辛苦地哄著女兒入睡時,我看到她飽沃的胸脯多像一隻乳牛男人掰開的臀頰啊!

我再看看這小精靈,原來她的美麗是繼承了其母親的基因,如同烙出來的刻印一樣。

當時的心情很複雜,這是一種難以言狀的心情,我們大家當時都沒有真正地專心在敘舊,加上榮熙一家因為水土不服而生病了,所以我沒有真正地與其妻子談話,而榮熙也因喉嚨痛而吃力地說著話,談著他在英國的生活,浮光掠影地提起一些片斷。

基本上那像一場地理與人文環境的交流,我也順道提及大馬的情況,而他對大馬竟是如此陌生了,連回到「祖國」也會生病。

雖然我很感動他們一家即使抱恙也前來會面,然而我在內疚與不安,加上其女兒不斷地感到不適,這是一場並非相當順利的聚舊。

他在英國的生活不錯,但他並沒有以炫耀的方式來述說。只是當他提到這裡的「積架」(Jaguar)房車是售價100萬令吉時這我不肯定,我知道我買不起,所以何必去探知呢?,批評說這售價實在是高得離譜。

我就答腔說,「是啊,這裡這樣的汽車很貴的。全部繳稅給政府賺。」

榮熙不經意地接話:「我就是(在英國)駕著這輛車,但這裡竟賣100萬令吉…」

我的反應是,除了唏噓,就是心底裡歎息。

後來我問他:你是否會回來大馬長住?

其實這也是一個不言而喻的答案了。但我還是愚蠢地發問如果你還在馬來西亞生活,那我就可以方便見到你了。

不會了。女兒都生了。我不習慣馬來西亞了。榮熙說。

他當然不忘問我,有沒有對象等云云,我都以慣常地那幾招打發而過。

最後快要曲終人散了,他問我接下來有何節目,我說,我會去gym。

「你有搞gym的!難怪。我看到你的胸肌就知道了。」他說。

我有些苦笑地看著他。這是我在表面上可以看得出來的變化,或者可說是小小的「成績」,但是與他的人生比起來,我微不足道。



後來,我就一個人去做健身了。看到熟悉的臉孔,絡繹不絕的人潮,聽到慣常聽到的強勁音樂。我突然感到很疲累。

整個人像沒有了重心一樣,而且浮漾起一種莫名的哀傷出來。

我改去騎腳車,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為什麼我會如此哀傷?

人與人之間有時像一面鏡子,會照出你所欠缺的,與你所擁有的。我想起榮熙那可愛的女兒,我發覺我自己並不是那樣地討厭小孩,只是我是否有機會抱著自己的女兒呢?我會否像榮熙一樣,由心地發出那種疼惜、關愛的表情呢?

以前我記得有掌相師說過我,這生中有兩個妻子的。我視這預言為一個笑話,因此銘記于心。然而,掌相師沒有告訴我是否會有自己的女兒。然而,現在我不再視這為一個笑話了,這是一項悲壯的提醒──我的人生將與一般人、大部份的男人不一樣。

我現在運動又是為誰來運動?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嗎?要釣另一個乳牛來看我一眼嗎?

而我工作的目的是養妻活兒嗎?我的人生目標是什麼?我突然想到這問題時,覺得悚懼。而以後我能養活自己嗎?

(我想起電影中The Matrix中,Keanu Reeves 飾演的NEO在電腦前渾渾噩噩地渡日,他不知道自己在尋找著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著,或被期待著什麼。)

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我知道這些在海外工作的舊同學都有挨過不少的苦,他們也被逼與父母親分離,然後到異鄉闖蕩天下,這種異鄉客的苦處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他們如今成家立室,有了新生活,人生寫下了新篇章,是他們值得擁有的。

而我現在還能每天與母親吃早餐一起聊天,這或許是我最大的福份吧。

我做運動,搞好健康、努力工作,也是因為我要當自己的守護天使。

再想到母親,還有她問我的那一句:見舊同學有什麼利益?

的確不會有什麼利益,反而是我覺得絲絲的失落。然而,這是一個觀照與覺醒的歷程,觀照著彼此之間的缺失與擁有,覺醒著自己的生命軌跡是怎樣走。

也因此,我完成健身後,又跑到谷中城樓下的餐飲部,買了一些糕點回家孝敬母親。看來這種恬淡與規律化的生活,就是我的下半生了。

2009年1月4日星期日

後備胎

昨天AXN看到過期的《NIP TUCK》,我喜歡這套戲裡的對白與匪夷所思的劇情。昨晚那幕是說到Christian在酒吧裡見到其女同事,兩人在對白中提到什麼是「愛」。那個到最後還是與Christian上床的女同事說,愛是一種sharing of connection。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過去一年來,其實有一個後備輪胎在等待著我。他就是那個失靈的冰箱。

我已經好久沒有再見他了。只是在聊天室上還是保持著聯絡。每次進入聊天室時,他總會問我:「你幾時來我的家?」

沒錯。他不再屈居在一間斗室裡。我還記得那天晌午在他的凌亂的斗室裡,我渡過了一個「難忘」的下午。現在他成為一間屋子的東主了,獨居,還買了一架37吋的平面電視。

我們無聊到會談及平面電視這問題,問題是,我與他真的沒有什麼話題可談。他每次在聊天室中,就是以單調與無驚喜的語句來問我:「你好不好?」「你幾時來我的家?」等。

很難相信他是一個曾經到過英語系海外國家留學回來的專業人士,因為他的英文太破爛了──噢不,我不能這樣歧視。一個人的表達能力只是他整體的一部份,為何我要放大這些缺陷呢?

可是我是一個對文字敏感的人,而文字就是一種外在的包裝,如果你能花言巧語,天花亂墜,我會很享受這種油腔滑舌。但是,他就是一個不擅表達的人。

有許多時候,我就在聊天室裡刻意地質問他,但他是一個天性溫順的人,他只會道歉與賠個不是。

他說他很喜歡我。但我已直接拒絕過他了,即使如此久後,他似乎沒有改變看法。有一次我就問他:為什麼你喜歡我的話,沒有採取什麼行動?沒有來電話,只是在聊天室與我談話。

他用英文加上典型大馬華語圈人士慣用的語助詞說:「因為我怕羞mar。」

「可是你怕羞的話,我怎能知道你對我是怎麼樣的心意?」

「我怕嚇走你嘛。」

「我喜歡有上進心,但不極端的手法──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要追求我,為何沒有想到在我公司樓下等我?」

「我的錯,不好意思。」

這樣就結束了話題。他不懂得如何拌嘴的樂趣。

有一次我感到慾火難滅,他在聊天室裡不斷地叫我去他家,讓大家一起尋歡作樂。然而,我始終還是提不起勁來動身。我家與他新家的距離是一個障礙。但我也試過即使是相隔近一小時的車程,也會去找炮友的沖動。

可是我還是沒有勁力。反之我叫他寄上他的裸照給我瞧瞧。

他馬上將他下半身勃起的相片寄來了。我彷彿看到熱帶雨林中的一株參天古木。但我不喜歡茂盛的熱帶雨林。

但看著他的裸照,那是一個壯觀的畫面。然而,我對于上次我倆不愉快的經驗還是歷歷在目,所以看過後,還是沒有刺激慾望的沖動。

問題是,為什麼我會放棄再去見他?

他的樣子其實…如果你認識誰是鍾廷森的話,你就會有畫面感。當然,他是年輕版的那樣子。但如果他有像鍾廷森那樣有點子與有錢,或許我會感到磁力。

當然我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可是…就是可是…我說服不了自己。

他有他有去健身。然而沒有自律,所以已發泡了。我相信他這麼說,因為我們在上床後還是有出來見過面一次,他那時已發胖了。

如果樣貌不行、身體不行,腦袋行不行?但除了他的專業與賺錢能力以外,我還記得第一次我們見面時,他連越南的首都是西貢或是胡志明市也分不清(他那時告訴我他去越南出差,可是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哪一個城市)。

我還是沒有踏油門飛車去找他,難道我只有當他是一個炮友?可是我不想以性來利用一個如此善良的人。

希望他早日找到一個男朋友。那麼,我不用似救世主般要到他家當撲火員。

2009年1月3日星期六

若干年後,你只是一個無名氏

元旦讓我收到許多無名的手機短訊來向我拜年、祝歲。我不知道我是否認識發送者,但至少他們的號碼沒有儲存在我的手機裡,也反映出我與他/她之間的交集有多深。

但他們會發送祝福短訊給我,我誠懇地收下這祝福。接著,我就有了這突發的其想。

2009年的第二天,我無聊地做了一件小事情來讓自己記得這一天。

我在早上時發了一個短訊給他──崔耘

我寫:嗨,還記得我嗎?我們在幾年前見過面。希望你還保存著我的手機號碼。如果沒有,那不用緊,我只想祝你「新年快樂」。

直至下午時,我才收到崔耘的回訊:「也祝你新年快樂。」

意思是說,他完全不知道我是誰了。

但我也估計到這後果。我還是繼續玩著這遊戲:「那你可記得我了?崔耘。你現在在檳城工作,或是在吉隆坡?」

崔耘也是有回我:「我現在在吉隆坡工作了。但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

我回:我做過你一天的前男友。

「什麼?一天的男友?」這是我收到他接下來的短訊。

而這將是我最後收到他的短訊了。

原來我已將他的手機號碼儲存幾年了。他沒有更换號碼,但他已不是我認識,或認識我的人。我現在已將他的手機號碼刪除掉。像進行一場葬禮一樣。一個人,就這樣徹底地消失了。

像椰漿飯

如果我以這方法,寄送短訊給椰漿飯的話,他是否會問我:「你到底是誰?」

或許我們要開始訓練自己,見證著別人怎樣遺忘你。感受著你在別人眼中是如此地不堪一提,如此不佔位置。了解這種局面,我們就得過著這種陰冷無情的生活沖擊了。但是否是沖擊呢?只是一個碰撞過你生命的人,會變得如此輕盈。而我們,早已感覺到很自在了。

2009年1月2日星期五

我的年關倒數

2009年的元旦就這樣淡淡地渡過了。我對著電視機,沒有倒數,沒有驚喜,只是在一個呼吸間,天地也沒有變色。此次不像往年般,聽見煙火傳來喧囂的轟隆聲,只是隱隱約約地聽見。

在遙遠處奔放的煙火。我們無法相逢。

我拿著遙控器,有些茫然地在轉著台。看到只有TVBS直播著阿妹等人在台北的倒數,與我沒有相關。那是一個遙遠的國度,然後看著胡瓜與張小燕介紹著阿妹與五月天出來,我心想怎麼五月天還紅到現在。抱歉,我一首歌也沒有聽過。所以急急地轉台。

Astro增設了兩個頻道。我在年關之際,轉到了那Astro Fiesta新頻道(808頻道),無法掌握這頻道的特色,然而我卻被畫面上播映著的興都片給吸引住了。片名叫《Bobby》,我是驚鴻一瞥看到那錫克裔的男主角粉臉朱唇十分奶油味,真的是很帥。這套片子是70年代初期拍攝,我看著男女主角的裝扮、戲中的道具片場設置,統統是70年代那種潑墨似的鮮艷對照色彩,華艷,冷絕,卻融在熱情的載歌載舞中。

我想起那位早逝的林黛,還有印象中依稀記得舊片子的畫面感。很久都沒有看到真正70年代的戲了。原來那時的流行髮型、服飾與色彩,不論是華語片或是英文片,都是同樣一款的。

乍眼間,這些已成了經典。

那套戲的劇情很白痴,原來bobby是女主角的名字,我還看到一幕是在藍天綠山下男女主角奔跑相擁的畫面,又想起在小學時會看到國營電視台如RTM1 或RTM2播放著的興都片,也是這樣奔跑,然後一起滾下綠草如茵的草坡上。

原來,在這樣的倒數時機,興都片是歷久不衰地翻用著舊橋段,從70年代,到80年代,到現在快到2010年了,這些片段成了經典,彷如時間都沒有推進,一切凝結了。

然而,我卻老了。從小學放學回來獨自對著電視機的孩童,變成一個放工回家後無力感地對著電視機的成年人。時間若是有一個保存的膠囊來封存著,我希望能封存著我更多美好的記憶。

而這幅臭皮囊,就這樣年華老去吧!

後來,快到12時凌晨了。我轉到去國營電視台,看著直播的獨立廣場是人潮一片,烏漆漆地,倒數時刻竟然已過了。我看不到馬來西亞踏入新年的時刻,原來我們已靜俏俏地渡過了歲末。

接著,我捧著巧克力來吃,肚子餓了,管他的午夜進食會肥胖,新年啊,我要放縱一下自己。就一直漫無目的地轉著電視台。又看到了頻道555的「歷史」台,播映著《現代奇蹟》。從60年代的新發明,到70年代的新現象。看著畫面上播放著曾經熟悉的POLAROID即洗照相機,到那龐迪克火鳥牌的大房車,又是另一個熟悉的畫面。

似曾相識,原來已是曾經。

在這樣的新年能夠通過電視畫面來跨過幾十年的時空,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來到了2009年。

然後一朝醒來,又去上班了。